八月初对于南齐而言还属盛夏,李淑坐在水榭里,斜躺着吃着葡萄,瞧着秦铭临字,同盯着秦铭的张瑛道:“这皇帝虽然不是什么书法大家,却还是要有一手好字的,这字就像人的脸面,许多朝臣平日都见不着皇帝,看见这字便想着天家如何。字不仅要好看,还要威严,要虎得住人,张大人,您说是不是?”
张瑛垂眸看着秦铭的字,一贯严肃的脸上带了几分难以说的温和。
“你说得是有道理,但是陛下毕竟还小,腕力不够,你让他一晚上临摹两百张字帖,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李淑吃了颗葡萄,笑眯眯道:“比起你当年来,怎么算得上多?你说是不是?”
第八十八章
张瑛没说话,许久后,张瑛垂下眼眸,淡道:“当年的事,难为娘娘还记得这样清楚。”
“我这个人啊,没其他本事,就是记性特别好。”
李淑说着,抬起手来,露出她手上的疤痕。那疤痕很深,从颜色上来看,似乎久经岁月,她摩挲着自己手臂上的疤痕,慢慢道:“你说他们这次去了南边,会见着巫礼吗?”
“见与不见,有区别吗?”
张瑛没有回头,拨弄了一下秦铭的手,让他笔立起来,秦铭抬眼看了一眼张瑛,垂下头去。
张瑛直起身来,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手上染到的墨,平静道:“他也不是咱们族人了,早和咱们没了关系。”
“也是。”
李淑点了点头,同秦铭道:“铭儿,将字帖给母亲瞧瞧。”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通报声,却是柳诗韵来了。
李淑颇有些诧异,忙让人传了柳诗韵进来,柳诗韵跪拜后起身,恭恭敬敬又叫了声:“张大人。”
张瑛点了点头,同李淑告辞:“太后娘娘,老臣告退。”
李淑应了声,张瑛便退了下去,秦铭跟着告退下去,就留下柳诗韵和李淑留在了水榭中。
“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李淑端了茶,抿了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柳诗韵跪坐在地上,恭敬道:“今日秦书淮和秦芃回来了。”
“秦芃居然还能回来?”
李淑挑了挑眉,随后笑出声来:“倒是个有本事的。”
说着,她放下了杯子,转动着手镯,倒没说话,似是在思索什么。
柳诗韵抬头打量了李淑一眼,继续道:“他们二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哦?”
李淑抬眼看向她:“说说,怎么个微妙法?”
“两人之间关系,似乎如夫妻冷战一般,虽互不搭理,却亲密无间。秦书淮正在讨好秦芃,但秦芃没有理会。”
听了这话,李淑明白了柳诗韵的意思:“你对秦书淮还不死心呐?”
寻常女子听见这话,大多是要觉得难堪的,然而柳诗韵却面色坦荡:“我就看上过这么一个男人,左右该试一下的。”
“诗韵,”李淑叹息出声,抬起带着甲套的手,抚在了她面容之上,颇有些惋惜道:“你母亲没教过你,别在一个男人身上放太多心思吗?”
“她教不了我这些。”
柳诗韵面色从容,执着道:“她对父亲,难道没花很多心思吗?”
“真是巫乐的好女儿,”李淑拍了拍柳诗韵的脸,退后过去,斜倚在扶手上,声音中带了冷意:“我可以帮你,可是后面的造化,就看你自个儿了。”
“若是嫁不了秦书淮,”柳诗韵冷了声音:“那我就拿这条命送秦芃上路。”
“好。”
李淑鼓掌起身:“我成全你。”
秦芃回到卫府时,卫老太君正教着五个孩子在院子里笔画。
秦芃在一旁候着,等着卫老太君比划完毕,她拿了帕子上前去,递给了老太君道:“母亲老当益壮,舞起刀来仍旧不逊青年。”
“我老了。”
卫老太君摆了摆手,叹息出声:“你就别哄了我,咱们不管这套,说点实诚的。”
说着,卫老太君抬头:“阿衍怎样了?”
“我来时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不过有一事我得同母亲禀报。”
“嗯,你说。”
“小叔说,他打算留在边疆。”
听闻这话,卫老太君顿住了步子,她抬起头来,定定看着秦芃。
她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她的唇颤动了片刻,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收回目光,仿佛方才想说的什么都不存在一般,将帕子搭在秦芃手上,淡道:“嗯,他决定了就好。把卫德再教两年,就送战场上去陪他,也算有个接班人,其余的……”
卫老太君抿了抿:“还是好好读书吧。”
秦芃将帕子交给旁人,上前扶着卫老太君声:“母亲您放心,小叔不在,还有我。”
“当年老二媳妇儿也是和我这么说的。”
卫老太君骤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这位老二媳妇儿,就是当初跟着丈夫自杀了那位。
秦芃明白卫老太君的担忧,这位丈夫儿子都战死沙场的老人,她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忠烈是卫家选的,卫家的男儿总是义无反顾走向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