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太说的口干,喝了口清茶才接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家家业失了,但到底还有许多富贵亲朋故旧,凭着原本的名声,借贷些银子家里子弟又重新经营起来——虽然那些生意是原本抬眼都不看的。若是这般,徐娘子虽嫁不着原来那般人家,重新寻个也容易。只是她也太倔性了!竟要自梳,家人要她嫁人她便拿剪子铰头发,要去做姑子。做父母的如何磨的过做儿女的,最后竟顺了她的意。”
宝茹不知姚太太是哪里知道这般隐私的内.幕,若真是真的的话,当初徐娘子能一力坚持下来,除了她倔性外,只怕家人也是觉得有些亏欠这个女孩儿吧。若不是家里遭逢变化,徐娘子当然是顺顺当当嫁人的。
“那般的确是有志气了,只是世事难两全,徐娘子父母迟早去了,家里哥嫂当家可不就差了一层——又不比当初富贵泼天,养着一位姑奶奶算什么。不耐烦和嫂子啰嗦,徐娘子这才寻了宅子开馆,自个儿养活。”
宝茹听着姚太太说了最后一段,她自然听得出平平淡淡的叙述里那一点点不以为然。当初那样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她的往事如今也不过是寻常妇人的口中谈资了。女夫子真是个微妙的职业,古人格外尊师重教,对家中孩子的夫子从来格外尊重。姚太太对女夫子当然也是尊重的,看往年给丁娘子备节礼时用心的样子就知道了。
但是每当说起女夫子时的一点轻慢总让宝茹如鲠在喉——那轻慢绝对不多,但是却是顽固的,理所当然的。
姚太太的态度当然是宝茹所不认同的,但宝茹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世人最寻常的态度了。女人若不是家计所迫是绝不会出门混生活的,甚至家计艰难也多选择在家做些小手工就是了。‘工作’的女人是低人一等的,虽不明说,但心知肚明。看大街上混街面的女子就明白了,就是做正经营生,泼皮放赖也是常常调戏,观众虽觉不好,但一般也没得人出头的。
宝茹虽然觉得这种‘歧视’很无聊,很没道理,但她也没和人提过,一个普通女孩子的想法对这世道算什么呢?去岁姚员外在外跑商,家里惶恐不安的时候宝茹依旧有底气,因她知自己多少有些好主意,就是做些小生意也不怕不能养活自己和姚太太。但她没把这话说与姚太太,那时她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世道了,姚太太只怕宁死也不愿的——虽然她年轻的时候也做过织坊女工。但当她不再是那个阶级后,她会越发不愿回头。
“太太,到了。”坐在马车外头的小吉祥微微掀开了一点车帘,对主家说道。
姚太太帮着宝茹整了整衣裙头发,全都井井有条后这才放她下去。
因为是早就说好的,只与门房送上拜帖就自有人引着宝茹和姚太太往里去。随着仆妇在前领路一行人才进了内宅,曲径通幽,庭院深深。看着这样幽深清雅的格局,宝茹又暗想徐娘子的事情:这位夫子只怕是个极刚烈,又极有才学的,只是这样的人都会格外严厉,难不成又是一个‘丁娘子’。
宝茹很快就知了,她可错得离谱!
第52章 重归于好
过影壁仪门,前院还只是制式, 毕竟不是主家居所。但自进二门后便奇嶂叠出, 各处无不有种种巧思, 宝茹第一是觉得大,虽则多处没看,但宝茹好歹知道这是有好些院子的意思, 看形制至少也是五进大院, 不然里头如何能容下这般院子。想起姚太太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之语, 不由点头,若真是寻常女夫子如何能住这样大的好宅子。
自廊下又走了一段, 这一回经的院子却没错过了。直进去, 院子前荷花池、赏花亭、假山怪石等一应俱全。仆妇带着宝茹和姚太太出亭过池, 总算豁然开朗, 宝茹抬头就见前面有数楹修舍,其中又千百竿翠竹遮映。那房舍周遭并墙壁生有许多异草,或有牵藤引蔓, 或有垂山穿石, 或有垂檐绕柱萦砌盘阶,藤萝如翠带飘飘, 草蔓如金绳蟠屈, 果实若丹砂,吐花如金桂──气味香馥,非凡花可比。
宝茹粗粗辨认,这些之中也有藤萝薜荔, 也有的是杜若蘅芜,这两样较好识得。其余的或是茝兰,或是清葛,或是金簦草,或是玉蕗藤,又或是紫芸、青芷之类就只能是半猜半蒙了。亏得她原来还觉得自己读了不少书,《本草》之类也正经读过几本,早前在端午斗草还凭这个出了风头,如今却知道是坐井观天了。
因有这些香草藤萝,院子里天然是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还有些正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宝茹跟着沿着石子漫成的甬路走,到了底便见到前面小小三间房舍,两明一暗,心里晓得这只怕是徐娘子单开出来作自己读书的院子。
进了厅堂候着,仆妇去内房禀告。宝茹自然规矩地等着,只是不免好奇,拿眼睛又瞟了几眼。见厅堂里头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的几椅案阁,正要仔细看时,里头却传来响动。
是徐娘子出来了——她和宝茹想的全然不同。她已经有些年纪了,大约是五十岁上下,可是竟比三十多岁的丁娘子还有精神。丁娘子平日严肃,穿的也暗沉沉的,深色深衣是常年不换的。
徐娘子穿衣打扮当然也不能说鲜艳鲜嫩,只是其中玫瑰紫泥金掐牙、金玉珍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