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瑜已经不去管那些被抓起来的商户到底如何了。反正运气最好的,也不过和最开始的那一个一样,发配去收容堂做活。这还是在兵士们确认过这些人没有什么除此之外太大的罪孽的时候,不过能做出在天花横行的时候太高药价囤积居奇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在仔细的审查之后,除了一个因为有邻居说好话求情,表明他私下里有偷偷地给他们送药被饶过了死罪,与前头的那个胖子一般去收容堂干活去了,其他的都没有逃过一个人头落地的结局。
行刑那天大概是林瑜来了兴化府这么久,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百姓。
那些百姓看着那些无良奸商的眼光真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原本还妄想着自己的主子会不会来救自己的崔老在面对这样的目光之时,都忍不住胆寒。能愉快地决定抬高价钱叫他们都去死的畜生,也终于在所有他看不起的褴褛百姓面前低下了头。
随着一颗颗脑袋的落地,一阵阵的欢呼声过去。一个耄耋老人颤巍巍地对着端坐高台之上的林瑜跪了下来,一个又一个,最后在场的所有百姓匍匐在地。
林瑜听着一声声传至自己耳边的青天大老爷、多谢老爷做主等语,有老人、有壮汉、也有拉着小儿的妇人,童稚的、清脆的、柔亮的,还有沙哑的,一声声真挚的感激一句句诚心的祈愿狠狠地灌进他的内心。
良久,林瑜稳了稳自己的声音,轻声对自己道:“这就是人心。”这才是天下!
林瑜和王子腾走了,留下兵卒给还留在场上的百姓宣读最新的规定。
虽然这些百姓不会很明白,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按着知府老爷的定下的规矩去做。威望已立是一部分,另一部分这些规定上并没有什么强制他们费钱的东西。
无非是若有新的病人交与兵卒送去城东新的收容堂;五谷轮回之物不可乱倒,交与专人处理;每日食水须得用柴火烧滚,若没钱买柴火的,就去城西,那里有人专门供给加了草药煮滚的开水。说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像是五谷轮回之物原本就有粪行的人清早收了去,只是后来疫病横行,这些人也就不来了。
如今,样样都有人开始重新管起来,倒叫百姓们有一种终于快要结束的感觉,对新来的小知府更信任了一些。
另一边,一行人回到府衙,王子腾偷眼看看身边沉默不语的林瑜,想起之前耳边飘过的一声声英明一句句感谢,只道他还是为没有抓到真正的罪魁祸首而感到内疚。心道,到底还是年纪了一些,哪怕再算无遗策,心还是热的,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心情激荡。
生怕他会一时冲动跑去泉州府去找乌拉氏的麻烦,反而坏了牛痘的大事。正要开口安慰,却听林瑜道:“直到那个崔老人头落地,也未见泉州那边有什么反应,向来那人是不会管的了,这一宗生意只怕也是被放下了。”
王子腾忙点头道:“这么长时间了,咱俩都没有接到任何的拜帖,看来那人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应该是放弃了。”也是,他好歹也是一个正一品的统制,哪怕圣眷不如从前了,到底还有一份威信在。就算是乌拉氏家族的人,轻易也不敢动手,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旁支,还为了这么一份浅薄的药材生意。
林瑜年级虽小,但是六元及第的名头是看得见的,又有常大学士还在京城之中,当今怎么也不会往了这个在关键时刻一句话不多说,收拾行李就往爆发大疫之地的少年状元郎。
“集起全府城的药材,应该够了,纵然还有短的,再想法子起来也容易。”林瑜早就不再想什么气愤不气愤的事情了,有这个空,还不如把事情了了,早一点掌握权力,把上头的这一把最大的天然□□给踹下来。到时候,有多少人收拾不得?
“说来,还得感激这个崔老猴急,出了昏招。”要不然也没法这么快就把人都给收拾了,要不从前还有一句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以后,这样猪一样的对手还可以更多一些。
王子腾就笑道:“可不是,原本你世伯我还想着要实在没办法,干脆全抄了了事,幸好没有这般冲动。”
林瑜摇头道:“何苦授人以柄呢?”想到这里,又道,“也不知提前攻城,可有何影响?”
王子腾哂笑一声:“能有什么影响呢,不过在折子上提一句,里头白莲教内乱,自己作死,不就完了。”当今虽是个小心眼,但是他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也不担心在这种小节上有人挑毛病。
再说了,这不是密旨么,除了当今、传信人还有他,最多再加上一个自己猜到了的林瑜,还有谁知道?就算他提前攻城了,当今也只能自己生闷气。
如今城外的尸体都叫处理了,所有乡村正在一座一座地寻摸过去,城内所有的病人已经被集中了起来,大体上疫疾已经被控制住了,当今最害怕的事情不会再发生,那就更不会有什么事了。
如今他倒是有心好好的烦着牛痘的事情。
白说一句,那个姗姗来迟的太医如今已经进了府衙。林瑜用不上他,从不带着他走,他身在府衙,去哪都有人看着,行动不自由,渐渐地也就窝在院子里头不大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