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匆匆出来报喜,说是个女孩,将小小的被包递给庄则。女婴瘦小,连哭声都是断断续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副先天不足的样子。
庄则眉头一紧,示意神官来瞧婴孩。神官捡起地上散落的碎片,站起身,看了一眼女婴,又一下跪在地上。“如何?”庄则慌忙发问。
“极阴命格,恐难存活。”八字一出,不仅是庄则,连江蕖的脸都白了。
“可有法解?”庄则追问。
江蕖站起,接过女孩,探了探她的气泽,道:“我知一法,极阴命格在阳气未入之前,以至亲血肉及镇阴符深埋居所之下,可保平安。”
庄则沉默许久,命人将孩子抱回去:“此事来日再议。”
“君上!”江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浅浅行了一礼,“臣妾先行告退。”
夜色沉重,阴沉的天空望不见一点光亮,一阵寒风吹来,江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身边掌灯的宫人扶着她,两个人慢慢地走在长街上。“夫人明知此举会惹君上不快,为何还要那样说?”侍女问。
江蕖冷冷一笑,怔怔地望着黑洞洞的前方:“小吟和阿同,当年也是这样,小小弱弱的,还没睁开眼,就没了气息。”
宫人知道,夫人早夭的三公主与四皇子是禁忌,当年不少大臣还借机指责夫人善妒无德,遭受天谴。她自小服侍在夫人身边,夫人什么心性她再清楚不过,夫人是骄傲任性,像她这种高门贵女,哪一个不是有身份相配情投意合的夫婿,独她一个,嫁了小族灵蛇族,夫君又懦弱守成,无甚大志向。
“这几日我闭关,宫内上下仔细照应着,莫出了差错。”
“是。”
二人就这样慢慢消失在长街上。
清升殿里依旧灯火通明。月拂强支起身子,去看新生的女儿,女婴哭累了,正睡着,小脸透着一丝苍白。“她怎么这么弱啊?”月拂一时心疼,泪水涟涟而下。
庄则用指腹拭去她的泪水,安慰她道:“你身子虚弱,故孩子就弱些,长大了就好了。你尚在月子里,不兴哭的。女儿,我给她想了个名,叫琦缨,可好?”
月拂点头,道:“好,阿缨,阿缨……”她喃喃着女儿的名字,昏昏沉沉睡着了,庄则叹了口气,望着月拂与琦缨的睡颜,染上一层忧虑。
一连三天,清升殿清净安然。月拂每日逗逗她的小阿缨,担心她怎么像只小猫一样虚弱。第四天,夫人受斥,被罚在烈日下跪了一天,同时,宫中关于新生的七公主是极阴命格的流言四起。上君大怒,严惩传播流言蜚语之人。
第六日,清升殿一小宫人无意对月拂说出此事,被罚为苦役。
第七日晨起,月拂吞金而亡,怀中的女婴安稳熟睡,脸上还留着粉红色的睡痕,妆台上放着月拂的遗书,她说她知道,唯有自己与镇阴符可以救女儿,她愿意这么做。
第十日,清升殿掘地,秘密安葬月拂骨骸与镇阴符,同日,夫人江蕖自请迁入清升殿照料七公主,将宫内事务一应推出。
第十五日,上君下诏选妃。
第二十日,上君长子庄成封太子。
仅仅二十日,天翻地覆。
清升殿里,琦缨一天天长大,她不常出去,只偶尔去父君身边嬉戏,其余更多是和母亲在一处,与母亲一起将院子里四季不断的花折下,串成串,挂在颈上。有时也听母亲说故事,说从前有位姑娘,高门嫡出,什么都好,偏有个庶姐事事与她别苗头。庶姐与一小族上君有情,家中长辈便为其订婚,可庶姐后又委身于一高门公子,两家爱面子,便成了姻亲。家里人不愿背了拜高踩低的名声,便将嫡女下嫁。人们都说嫡女善妒暴戾,喜怒无常,可她纵有一身高深修为却从未伤一人,害一命,倒是庶姐,面热心冷,暗中害了不少人。
琦缨每次听这个故事都会昏昏欲睡,母亲便笑着叹口气,教她编花绳玩。
说来奇怪,再入宫的姬妾皆没有子息,不少孩子都是生而异形,产下即亡。
宫中多年阴气难除,却从来没有探出个究竟。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上君谢世,夫人在上君临终前只问了他一句话,江芙有什么好的?
上君笑而不语,他明知江芙其人,可还是怀念了她一辈子,江蕖很好,只是不是他想要的。
江芙要的,是恩荣,是滔天富贵,庄则要的,是温柔小意,是平淡一生,江蕖要的,是一心人。
若是他不惦记着她,那个她就不会怀恨他,二人不会生疏至此。庄则惧了江蕖半生,他惧她眼里没有半点温度,但临终前他忽然发现,江蕖对所有人都是笑意盈盈,除了他。
庄成继位,单纯的琦缨不会明白,噩梦已经开始。
那天她误入上君寝宫,躲在帘幕后,亲眼看到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在她大哥哥身下沦为行尸走肉,她们眼神木然,没有一点光亮,只有能吞噬人的黑。第一个女孩初始还带着娇羞,以为是真的受了上恩,然后,那霸道的采阴之术折磨得她失声尖叫,而庄成则粗暴地捂住她的嘴,过不久,她连尖叫都发不出了,只有一起一伏的胸膛还在证实,她还活着。并没有人改动她们的记忆,只是功法霸道,使她们元神受损,失去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