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自己说了什么,这些话合适不合适这个场合说,她已经完全没有顾忌了,她说话的原因只是害怕这安静到令人窒息的病房。
安蔷何尝不是呢,所以尤菁菁说什么,她都没有打断,时不时地接上一句,也是害怕尤菁菁万一不说了,她这空白的大脑就会胡思乱想一片了。
躺在病床上的程婧娆,看着是昏睡着的,其实头脑意识大部分却是清醒着的,人在受了巨大打击之后,总会发生一些人体自己都解释不了的问题。
程婧娆想睡都睡不了,她的头脑里不停地出现她活过的两世里,她和她妈在一起的点滴镜头。
在别人眼里,甚至是在她自己眼里,一度以为她妈妈都或许算不上真正意义的好妈妈,自私、虚荣、追名逐利、图慕那些物质的东西,甚至为此,不惜和前夫离婚,抛下幼女,去了大洋彼岸。
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啊,那毕竟是她的妈妈,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人,在她遇风遇难,可以放在最先选择的位置去寻求避风解语的人。
这个人一旦失去了,就是一生寻不回来了,她真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还有,她要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她父亲呢,她父亲看似和她母亲因为早年的离婚,隔阂颇深,但只有她这个当女儿的知道,她父亲心里还是挂着她母亲的,她父亲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找,何尝不是心里挂着前妻呢。
程婧娆就这么东想一点儿、西想一点儿,根本无法抑制住自己的伤心,半昏半醒间,眼泪仍是止不住地流着。
这时,她才知道她到底有多脆弱,她可能撑不起她自己的悲伤,抵抗不住这些意外的灾难和离别。
姜民秀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病房里来的,他下了出租车一路狂跑过来,嫌着电梯人多还慢,八层楼一气爬上来的,推开病房门时,气喘吁吁,满脸的汗。
正彼此负累蓄叨着的安蔷和尤菁菁,被姜民秀忽然大力推门进来,惊得话都不说了,眼看着姜民秀飞奔到程婧娆的床前,急急地嗷了一嗓子‘妈’!
没有人回应姜民秀,整个病房更安静了,只有躺着的程婧娆,她本是轻轻地流出的泪,在姜民秀叫出‘妈’的那一刻,流得汹涌澎湃起来。
这是程婧娆第一次听到姜民秀叫他‘妈’,两世里第一次。
程婧娆与姜民秀在少管所相认,程婧娆从少管所接姜民秀回家,程婧娆和姜民秀在一起大半年,虽然姜民秀在别人面前从不避讳地提起程婧娆来都是‘我妈我妈’的,但真正的却是姜民秀还从未当着程婧娆的面前叫过一声‘妈’呢。
程婧娆从来没有逼迫过姜民秀一定要叫她‘妈’,她以为这声称呼必须是姜民秀心甘情愿地叫出来,她这一世的人生才算圆满。
万没想到,今天,姜民秀真真正正叫出来了,她也真真正正听到了,她的人生却因为她妈的意外,不太可能圆满了。
“我妈怎么哭了啊?”
姜民秀走近病床边,就看到程婧娆满脸的泪水,脸色苍白得如一张一捅就破的旧白纸,立时吓得说话时的嘴唇都哆嗦起来了。
“哭了吗?”
也受了惊吓的尤菁菁和安蔷,在姜民秀的提醒下,这才注意到程婧娆真的哭了,她们两个互望了一眼,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们彼此这一看才发现,对方的脸上也都挂着哭过的痕迹。
“我妈到底是怎么了?”
来之前还觉得自己是混蛋的姜民秀,现在越发觉得自己是了,以他最近常跑医院的经验来看,他妈绝不只是低血糖那么简单,他妈该不会是得了……。
他头脑嗡嗡地叫了起来,一秒钟打了N圈,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没怎么,就是……就是受了点刺激,”
安蔷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姜民秀说,但是‘点’刺激来形容,又有点不附实了。
“哎呀,反正也是瞒不住的,满大街都在说这事了,”尤菁菁推了安蔷一把,她决定她来做这个宣告人,“你外婆所乘的飞机出事了,掉进太平洋了,民航局给你妈打电话的时候,你妈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晕过去了,但低血糖这事我们可没有骗你,医生检查过了,你妈确实血糖偏低。”
姜民秀可能从来没有想过飞机那玩意会掉下来,一时被尤菁菁说的这个消息罩得头更晕了。
“尤阿姨,你……你能再说一遍吗?谁的飞机掉到太平洋了?太平洋是什么,是大海吗?”
姜民秀一边撕着床边小桌上的湿巾给他妈轻轻地擦脸上的泪水,一边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些许惶恐地又问尤菁菁,重点是飞机掉下来的后果。
“没错,太平洋就是大海,飞机掉海里了,万分之一的生还。”
为了方便姜民秀直观的理解,尤菁菁精简地一句话回答了他。
“你……你是说……你是说我外婆她……她可能……”姜民秀斟酌了好一会儿用词,才想起在留原大学课堂旁听时有个词可能合适,“我外婆可能遇难了?”
“嗯,虽然没有准确的消息,但生还的可能性很低、几乎没有。”
这一点儿,大家都不想承认,却又躲不过去要承认,飞机发生灾害的频率是很低的,可是一旦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