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也不是拿过琴来就弹的,亦有一套相应的礼仪规制。夏先生对于这些细节要求十分严格,一步都不能做错,连带文玹身边的阿莲都跟着受训。
净手、焚香、布琴,文玹端端正正地在琴案前跪坐下来,裙摆均匀地铺在身周,一根根琴弦拨过去,调整琴弦以正音,接着收回双手,半垂眸端坐片刻,以宁心静神。
夏先生看着文玹做完这些,暗暗点头,一段时日的练习下来,她于抚琴前的一举一动都颇合古风。
可接下来正式弹起琴来,夏先生就只想摇头了。
文玹也很无奈啊,前世从未学过弹奏乐器的工科女,这一世也一样,零基础上来就要抚琴,如今能顺顺利利地从头至尾弹下一整首曲子,她已经尽力而为了。
文玹正练琴时,外间有名侍女过来,对阿莲道:“有客来访,自称是小娘子在金州的故人,可夫人又恰好出去了……”
阿莲道:“小娘子正在练琴呢,只好请那位稍待一会儿了。夏先生上课容不得打搅,我可不敢随便打断。”
侍女应了声便出去了。
文玹耳听侍女提及“金州故人”,心神不由一震,手下立时弹错好几个音。她偷偷瞥了眼面色已经沉下来的夏先生,赶紧收敛心思,全神贯注地将一曲弹完。
她抬眸看看夏先生,夏先生却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方才那段对话,只是指出她弹琴时所犯之错,让她将相关的指法再练习几遍,直至无误。
文玹心中虽忧急如焚,只想着立即奔出去,去见见那“金州故人”,却只能强迫自己定下神来,照着夏先生的指点来练习,做得还比往日更认真更少出错。只因她若是多错,按夏先生的作风,定会要她再多练几遍的。
夏先生看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布置下当天的功课,结束了这一日的教学。
文玹跟在夏先生后面,送她出去。才出了书房的门,文玹就忍不住回头低声问身边的阿莲:“方才的客人呢?”
阿莲亦低声道:“应该是等在大门口。”
“有几个人?”
“只有一个。”
文玹便索性把夏先生送到大门口。越近门口,文玹心跳就越快,却也只能跟在缓步而行的夏先生后面慢慢地走。
她们斜穿外院,绕过屏门,文玹终于见到了等在门口之人,只见一名身着蓝色粗布襦裙的妇人神色不安地等在那里。
竟然是阿关!
文玹想过可能会是崔六叔,也可能是张大风有突发的要紧事找她,又或者是小酒背着张大风偷偷跑回来了,唯独没想到,所谓的“金州故人”竟然是阿关找来了!
她失望之余,同时亦疑窦满腹。前几日夜里那场大火烧毁了古二的住处,阿关亦跟着失踪,为何会突然来找她,阿关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
她只瞥了眼阿关,便不再看她,向夏先生行礼告辞,看着夏先生从门口出去了,才转向阿关,低声道:“跟我来吧。”
她带着阿关来到偏堂,让阿莲退出去,守在门外,这才低声问道:“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阿关见她神色冷淡,并不像是乐意见到自己的样子,越发显得不安,急切地说道:“小娘子,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无处可去了才会来找你。我有回在街上瞧见你了,可你与另一个娘子在一起,我不知你那时有没有改名字,怕害了你,没敢叫住你。后来又见到孟二公子,我就赶紧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文玹问:“孟二公子没认出小娘子吗?”
文玹听她这口气,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离开大风寨之后的经历。但自从见到古二,得知阿关做了古二的仆妇之后,她对阿关就不再信任了,便只是淡淡说了句:“那回果然是你。”
阿关接着又道:“那一次之后,我打听到了你如今的身份,住在什么地方,可也没敢去找你。小娘子,若不是阿关真的走投无路了,绝不会来给你添麻烦的。”
文玹盯着她:“从那一次直到今日,你在京城也有不少时候了,你住在哪里?以何谋生?且金州离京都这么远,你是怎么来的?”
阿关垂下了目光:“我是……我出了大风寨后,做了女使。主人家搬来京城,我也就跟来了。”
文玹眯了眯眼:“阿关,你若是不对我说实话,我也不能帮你什么,你这就走吧。”
阿关急了:“小娘子,你别生我气!我真的是跟着主人家来的。”
“你到底是跟着谁来的?”
阿关惊讶地看了文玹一眼,对上她的眼神,不由嗫喏道:“是,是二当家……”她立即接着解释,“我也是没法子,我不想再乞讨为生,二当……”她见文玹脸上浮现的厌憎之色,便改口道,“……他改了姓胡,让我跟着他,替他做饭洗衣打扫。”
文玹冷冷地看着她:“你把我如今的身份与所住地方告诉他了吗?”
阿关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我连在街上见过你的事也没说。他不知道你也在京城。”她满脸愁苦,眼巴巴地望着文玹,“小娘子,我真的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只是为了有口饭吃才替他干活的。”
文玹也不说话,静静地看了她一小会儿,阿关惴惴不安地搓着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