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
一排药罐中一只药罐的盖子被顶起,望舒见了也不拿布垫着,徒手将药罐从炉子上取了下来,再将药罐中的药液倒在一旁准备好的粗陶碗中,一共倒了两碗,从头到尾手上的皮肤连烫红的迹象都没有。
放下药罐,将一只新的药罐放到炉子上,望舒瞅了瞅自己仍旧白皙的双手,她如今离人真的是越来越远了。
将煎好的药给病患送去,大人还好,吃药很主动,幼崽却是不行,闻到味就想跑,自然是没跑成的,被长辈抓了回来按着灌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跟个小可怜似的。
“你在崽崽们的眼里能跟魔头挂钩了,冷酷无情。”
“良药苦口利于病。”望舒道。
“你小时候喝药也是这么想的?”
望舒回忆了下,她小时候被养得挺精细的,只生过一次病,还是半夜踢被子着了凉,然后被芕逼着喝药,喝药的时候恨死芕了。
“是啊,我当年喝药可主动了。”
“我的感觉告诉我你在说谎,但你的精神波动显示你说的是实话。”元颇为纳闷。
望舒唇角微微翘起。
她喝药当然主动,芕非常细致的为她介绍了一番死亡是什么,然后告诉她,生病不吃药会死。
药汤很苦,但死亡更可怕。
在幼童们用完了药,眼泪汪汪时望舒取出了一包糖丸,往稚童的嘴里塞了一颗。“甜不甜?”
幼童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但还是点头。“甜。”
望舒取出帕子给幼童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还苦不苦?”
“不苦。”
望舒道:“那就不哭了,甜是美好的滋味,对美好的东西应该抱以笑容,就像开心的时候想笑。”
幼崽闻言破涕为笑。
元道:“你拿的糖是我的。”
望舒反问:“稚子的笑容难道不比糖美好?”
元瞬间无言。
给病患用了药,哪怕身体不累,望舒也还是坐下来缓神。
生理会因为离人的范畴越来越远而不累,心理却不能。
瘟疫横流,千里无鸡鸣,白骨路于野。
一名少年忽然从神庙外面跑了进来。“望舒子,又有新的病人。”
望舒揉了揉眉心,站了起来。“我马上来。”
此地原是一座荒废很久的小庙宇,她在这里为不少人治好了病,虽然一直都没找到救治疫病的法子,但治疗别的疾病她基本练出来了,遇到都会救治一下,然现实充分给她了一堂课:医术再好也救不了人。
瘟疫带来死亡,虽然每天都有人在死亡,但瘟疫带来的大规模与正常的生老病死自然循环还是有区别的。
正常的生老病死是自然循环的一节,这一环走过,自然而然的过渡下一环,疫病它虽然也是自然规律的一环,但它是非常规的,一旦出现便会破坏之后的正常循环。
用个生动点的例子来描述便是,便是不出门干活会饿死,但出门干活又会染上疫病,然后传染更多的人。
国家内部的矛盾也会在死亡面前愈发的尖锐。
国家内部有矛盾该怎么办?
答曰:对外发动战争,开疆拓土的同时转移矛盾。
若在一张帝国舆图上给正在发生战火的地方涂抹颜色,只会收获一块抹布。
虽然治好了病人的病,但人还是会死。
望舒非常无奈的将人留了下来,用粮食雇痊愈了的病患修葺甚至扩建庙宇的建筑,等本地的事了了后再将愿意去盗趾军控制地的氓隶送去盗趾军那里。
相对而言,澜州之地,盗趾军控制区的情况算是最好的,早期应对疫病及时,在别的国家还是在被瘟魔蹂躏时,盗趾军可谓岁月静好,不考虑周遭国家都看它不顺眼想找它麻烦以至于从年头到年尾都在打仗的话。
病患被安置在临时修建的简陋隔离区,不是谁都能免疫疫病侵扰,不隔离一段时间贸然接进神庙里只会害死所有人。
望舒戴上布罩走入隔离区后一眼便看到了新人,比起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的老人,刚来的新人不仅皮包骨头,瘦得脱形,精神状态也很差,眼神麻木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亡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新人一共七个,大多是青壮,只有两个是老幼。
这样的世道,青壮的生存率总是高过老人与稚童的,不过这些青壮面容衰老得厉害,白发也很多,与真正的老人并无多少区别,望舒若非慢慢习惯了通过气息辨识人,也很难判断出其中一个是真正的老人。
这个老人是唯一一个眼睛里还有点挣扎的人,见了背着药囊的望舒,眼睛一亮,马上抱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孩子从跟牢房似的隔离屋中跑到了隔离屋的围栏前。“巫,求求你救救我的孙女,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
说着还跪了下来,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听着就很疼,望舒一把拉住老人。“不需要跪,我是医者,会尽力救你们。”
望舒隔着围栏将老人扶起来,得到许诺的老人也稍微松了半口气,抬头看眼望舒,不由愣了下,这位巫生得着实不像应该出现在这人间地狱的人。
倒不仅仅是因为望舒很美,虽然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