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说中心事,郭泽直叹气,“一言难尽。”
“有什么一言难尽的,你也不必忧心多想,那沙门主将你的事拖延下来,无非是他自己眼看着结丹在即,生怕若是金丹未成身陨,下任白沙帮主不好辖制于你罢了。”柳光拍拍他肩膀,笑道:“若白门中金丹得成自然一切好说,若是不成……”故意卖了个关子。
“不成怎样?”郭泽顿时紧张起来。
“不是还有咱楚秦门么?沙家不要你,我们要你。”柳光见逗他逗得差不多,哈哈大笑,道:“今日展剑锋和他妻子从小魔渊前线回来,我在洞府里摆宴接风,走走走,你也随我一道见见他俩。”
“我去,合适吗?”郭泽小心翼翼。
“有什么不合适的!”
柳光热情得很:“若是沙门主陨落,我告诉你,在你拜入我楚秦门下这件事上,我那展老弟一句话顶别人一万句!而且正逢齐妆师叔出关,她也会到场,机会难得唷。”
……
与此同时,海东城,沙诺洞府。
各种前期准备均已妥当,沙诺打出法诀,将静室从内关闭。
披散了,调匀了息,脱得赤条条的,盘膝蒲团之上,回味两世前尘。
面前几案除香炉一盏,同参驱魔铃铛一个外,还有个透明的水晶罩子。
‘知,知,知。’酒盅大的罩子里罩了只再普通不过的活蝉虫,正值时节,小东西鸣唤正欢。
“是时候了。”沙诺自言自语,往嘴里丢入数味丹药,望着面前那只蝉,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我上辈子起于白山微末,孤家寡人,随波逐流,为恶虽为恶,但心内隐隐颇看不起那些穷凶极恶之徒。”
“当时我想,那些家伙毫无人性,如禽兽虫豸,已不可称之为人。”
“而我……好歹还有些底线,还算是个人……”
‘知、知、知……’知了继续鸣唤。
幽影树下,棺中小儿,苍老的自己面貌狰狞,灵魂离体,一扑而下……
他脑海中浮现出这一幕景象,气息立刻不稳。
‘叮!’
识海中的本命青铜古钟一颤,几案上的驱魔铃便出道清音。
“呵呵。”沙诺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做下那等事体,又如何称得上有底线,又如何可被称之为人。”
他回忆起这辈子,先在外海受了几年苦,然后在这海东城偶遇齐休。
敲诈那老东西得手,从此便顺风顺水……
娇妻美眷,总领一门,周旋于元婴之间,奔波那化神秘事。
何等风光,何等刺激……
然后便是出征外海,斩妖除魔。
“若是比之前生,那我这辈子肯定算是值了,若是有积善积德这回事,这辈子说不定也能偿还昔日诸恶。只是……”
‘知,知,知……’
脑海之中,又浮现出一座无名小岛,齐妆那双不带任何感情,仿佛看透了生死的眸子盯着自己,问:“这里怎么样?”她的身后,现出个新挖葬坑,那是给自己预备的。
静室中,沙诺身躯一抖。
‘叮!’铃铛再度响起,将他扯出回忆。
“上辈子,我从没想那么深,那么透,作恶只为逐利,夺舍只为求生。”
“这辈子,我风光显赫,大道顺遂,何必想那么深,那么透?”
“只有那一刻,我如遭雷齑,从没想到,无法面对一个人时,竟会比面对死亡还恐怖万分,竟会令我下跪求饶,涕泪俱下,崩溃得如此卑微。”
‘知,知,知……’
“连眼前的虫豸都不如!”他定定看着这只虫儿,“但是……”
“我本该就比虫儿高贵吗?”
“两世为人,好事坏事都干过不少,我心中始终……始终端着,结果便是作为个有底线的恶人,我看不起没底线的恶人,而我最后突破了底线。作为个修习正道升云经的一派之主,我不齿手下为点小小私利铤而走险,而我最后卸磨杀驴,除掉他们时,也不过是为了更大的私利罢了。”
“无论给自己设一个怎样的道德标准,我都没按计划做到……”
“我归咎于自己,于是我大道不行,我若归咎于别人,那我就是虚伪,虚伪之人,何谈求问大道?”
“我必须得迈过这道坎……”
‘知,知,知……’
“这道坎便是,人本就不该自觉道德高贵,人,并不如我眼前这只虫子。”
“人乃倮虫。”
“同存于天地之间,我身无片甲,虫有甲壳傍身,我不如虫。”
“同活于自然之界,我采天材地宝以为丹药,吸天地灵气以充修行,杀飞禽走兽以满口腹,而这虫不过露水植汁便能活,我不如虫。”
“同为两世,我加害他人夺舍求活,它越自己破茧重生,我不如虫!”
“我,不过是一只赤倮的虫。”
“所谓赤子,干干净净,无所谓高贵,无所谓卑微。”
“赤倮之虫,方能求问赤子之心,无所谓生死,无所谓道德。”
“是大道让我善我便善,大道让我恶我便恶……”
“赤倮之虫,随道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