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长公主一见,不由皱了眉:“怎么了?”
顾觉非看她一眼,又翻了几页,都懒得再翻了,只道:“这名册,怕是媒婆说媒用的吧?个个都玉树临风,品性好得能上天。”
这家伙,太敏锐了。
永宁长公主没忍住笑出来:“你自来是惊才绝艳惯了,天下能入你眼的也没几个。可本宫看名册上的人,都还不错。我侄媳挑夫婿,能跟你挑夫人一样么?”
“……侄媳?”
那一瞬间,顾觉非眼皮一跳。
他险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永宁长公主侄媳不少,但需要“挑夫婿”的,着实多不起来啊……
“你也知道,当初薛况与她,本就是一桩孽缘。”
永宁长公主叹气,因与顾觉非相熟,都不用卖关子。
“如今薛况已去,我不忍见她还在那府里磋磨,跟个活死人似的。眼下,便想为她挑选一二。你方才翻了许多,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顾觉非手指尖搭在那纸页上,就好像又搭在了那一方雪白方巾上。
微妙的感觉,如同涟漪一般,渐渐泛出。
他低垂了眉眼,谁也看不到他深深的眼眸底下,划过的,到底是温暖的和风,还是冰冷的刀光……
唇角一勾,便是无声的微笑。
顾觉非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尽量让那种微妙的感觉,脱离自己,才慢慢道:“怎么样……我看这些人,都不怎么样。”
“……”
永宁长公主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
顾觉非却仿佛没看到,只念着面前那一页:“协办学士孟大人家的四公子,孟瑾,丙辰科进士,丧偶,性情宽厚,仪表堂堂……”
念到此处,话音便一顿。
他抬眸瞧了永宁长公主一眼,淡淡道:“这人乃我同科进士,琼林宴上我见着,是张麻子脸。”
这年头,麻子脸也能说是仪表堂堂了。
永宁长公主听得手一抖。
顾觉非又翻了一页。
“刑部左侍郎周德元,家贫,年三十二,未娶妻……”
“这倒也是,外室不能算妻。”
“我不大记得了,他包在槐花胡同的那两个,哪个勾栏出来的来着?”
永宁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把茶盏放下。
顾觉非翻了第三页,见上头的名字,竟笑了起来。
“这个倒是不错,卫家二公子卫倨。”
“今年二十七,才死了老婆。”
“他家一门荣华,偏偏他本人草包一个,废物一介,烂泥一把。卫老不死的扶了他十来年,愣是没贴上墙。”
“人虽次了点,可但凡有点手腕嫁进去,都能磋磨死他。”
“如此一来,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啊。”
永宁长公主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顾觉非指腹划着,就眼见着这一页一页打自己面前翻过,便随意地一松手,任由这花名册合上了。
他转头来看着永宁长公主,语气悠闲。
“京城里这个年纪还数得上号的,没一个我不熟。您要给自己侄媳挑个夫婿,又何必叫人制这劳什子的名册?问我不比旁人都靠谱么?”
永宁长公主皮笑肉不笑:“问你?你顾觉非自是目无下尘,舌头上涂过砒^霜的,什么人到了你嘴里能有个好?”
“长公主这可就是冤枉我了。”
顾觉非摇了摇头,端茶喝了一口,修长的手指掀了盖儿起来,雅致又从容,养眼极了。
“您说这天下能入我眼的没几个,目今却正好有一个,算年纪也不与您侄媳相差多少。”
能入顾觉非眼的?
永宁长公主知道他交游满天下,说不准真有,于是问道:“你倒说说?”
顾觉非放了茶盏,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这人也是丙辰科的进士,未有妻妾。”
“四书五经熟读,明经策论全通;生得一副堂堂的好相貌,举手投足尽为君子之态。”
“其处事周全,算时少有遗策。”
“其待人妥帖,钻玲珑心七窍。”
永宁长公主暗道:这个倒是不错。
她来了几分兴趣:“照你这样说,功名有了,也没妻妾,该是个品行端正的。只是不知,家境如何,家中人口如何?”
顾觉非微微眯眼,似乎在思索。
“家境么……”
“一门荣华,门楣甚高。”
“家中人口更是庞杂,数本门约莫三五百人,旁族支脉则不可尽数。”
“不过此人年幼失母,金榜题名后便与其父生隙,所以家族门楣,倒一概不必理会的。”
“……”
为什么听着,觉得有点熟呢?
永宁长公主看着顾觉非这一脸的淡然从容,忽然就心头一跳,生出万般的惊怒来,差点把刚端的茶盏摔在地上!
“你怎么敢?!”
顾觉非刀裁墨画似的眉眼,染着三分真假不知的笑意,好似根本没听见永宁长公主这话。
他面无波澜,口气淡淡,续上自己先前的话:
“此人姓顾,名觉非,表字让先,今年二十又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