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药方也就更不需要了。
如今它却在薛况的孀妻手中,也是与他准备了相同寿礼的人手中,而且递给了他。
复杂。
讽刺。
他其实并不想接,只是一则不接失礼,二则……
陆锦惜那缭绕着烟气的眼神,实在没有半点恶意,甚至似乎藏着隐隐的关切,仿佛是惋惜着某些被践踏的心意。
顾觉非说不上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没必要拒绝她。
所以,他到底还是伸出了手去。
那一时,两只手的距离,近得让人有些心悸,却没有半点触碰。
顾觉非将药方从她手中接了过来:“多谢夫人。”
只是随后,却忍不住抬眸看她。
温温和和,半点没有棱角。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让人想要亲近的气息。
她所表现出来的,实在比他所想的、比卫仪曾说的,聪明太多,也有趣太多。
是因为距离太远,所以众人都不曾了解过她吗?
顾觉非并不清楚。
他只是坦诚地向她表达自己的疑惑:“我只言片语未提,更没问过药方一句,自问不曾露出什么端倪。怎么夫人就能猜这药方,乃是我丢弃?且用的是‘丢弃’二字,而非‘遗失’。”
这话,坦荡荡似清风明月,听着竟让人心旷神怡。
陆锦惜知道他其实已经默认,当下只答道:“我久居深宅大院,所闻所见皆少,只是想:京城若还有人记得为太师求药回生堂,且还能成功,怕只有您一个了。至于用‘丢弃’……”
她声音一顿,却看向了墙角。
顾觉非也随之看去。
那是他先前牵马驻足的地方,还有几点血迹,锦盒和药罐子碎在了地上,依旧先前狼藉模样。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遗失……”
陆锦惜捡到药方的时候,自然也看了一眼周围,当然发现了这场面。一切还能不清楚吗?
回生堂的锦盒,她认得出来。
顾觉非于是笑了出来。
她是猜的,不过猜得很准。
满京城内外,的确不大可能再找出很多人了,但未必没有。
他一面想着,一面慢慢将这一页药方折了起来。
手指修长,动作自也透着一股雅致。
左手掌心,还留着缰绳拉出来的伤痕。
先前在影竹楼里,万保常已经为他上了一些药,只是仓促处理,难免显得潦草,有几分血迹,透了出来。
陆锦惜一眼就瞧见了。
再一看这一位顾大公子脖颈左边的伤痕,她忍不住微微挑了眉梢:啧,混得有点惨呢。
落日的余晖,从西面来。
她与顾觉非相对而立,余晖正好将她的影子,叠在了顾觉非的身上。而他身后的台阶上,只能瞧见一道影子。
陆锦惜看见了。
那一刻,她目中飞掠过了一道奇异的光彩,只是一眨眼,又藏了个无影无踪,散在她眼底晕开的柔和之中,仿若天成。
其实,这个时候她本应该告辞。
可她只站在原地,不言不语,看着他动作。
药方,只被他折了一下,便没有继续再折。
顾觉非也不将之收起,只拿在手中,抬眸时候,瞧见了她身后昏黄的晚晖,为她镀上一层光。
因为背着光,所以她的五官,在他眼前,便有些隐约。
只有那一双眼眸,温和而璀璨。
那一瞬间,顾觉非竟想到了一个词:欲说还休。
种种有关她的传闻,忽然全从他脑海深处,钻了出来,陆九龄昔年一字一句的得意,萧彻偶尔提起时候的平淡,永宁长公主话语之中的恨铁不成钢和惋惜,卫仪高高在上的嘲讽与不屑,甚至还有府里下人们的闲言碎语……
清楚。
但是慢慢地,都泯灭一空。
所有的耳听,都是虚。
即便肉眼所见,也并不一定为实。
他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旁人的一切言语,仅能成为他的参考。
也许因为她是薛况的孀妻,也许因为她实则与薛况和薛况的谋反毫无关系,更或许……
是因为舒服。
他察觉不到她对自己有半分利益方面的企图,随意的几句对话,看似有机锋,其实毫无目的。
友好,而且坦荡。
仅仅这么几句,他竟然拥有一种难得放松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差点没找到自己的言语,随后才低声一叹:“夫人您,跟传言中的不大一样。”
陆锦惜顿时失笑:“看来我得谢你这一句夸奖。不过顾大公子么,倒跟传言中的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顾觉非都没忍住,跟着笑起来,略一拱手:“那顾某也得谢夫人夸奖了。”
陆锦惜笑,或许是因为夸奖。
可他顾觉非么……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没顾承谦以为的那么坏,却也没旁人以为的那么好。
他笑,只是因为陆锦惜这一句,在他玩味来,颇有些意思罢了。
“令尊与家父乃是故交,昔日觉非也曾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