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善良软弱,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有一品诰命的头衔在,一家子其实也管得不怎么样。
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敬佩的人。
刚才他跟着长身拜下,只不过是为了那一点对大将军的尊敬,跪的只是“大将军夫人”这个名头,而不是陆锦惜这个人。
所以此刻,他觉得她竟然与刘进说话,实在有些不知自己地位。
这是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打量。
陆锦惜能感觉到。
轻蔑,轻视,嘲讽,不赞同……
但是,没有敌意。
因为“敌”这个字,并非可以随意用在某个人身上,至少得有承认可与之为“敌”的本事。
方少行……
看永宁长公主方才的反应,这个就是了吧?
昔年边关的三品参将,调回京城成为一名四品的云麾使……
也的确够憋屈。
云麾使,乃銮仪卫属下,主管皇上皇后的车驾和仪仗,乃是一个距离天子很近的职位。
在许多人看来,借着这个职位,便可平步青云。
可对一个在战场上跑马,已经建过功立过业的年轻参将而言,即便是伺候皇帝皇后,这种职位只怕也与“车夫仆役”差不多。
尤其是他一个参将当得好好的,先被文官集团们参劾,调回京城,任了云麾使。
如今还是这一群人参劾,要他连云麾使都当不成。
陆锦惜不从政。
但人跟人的关系,利益与利益之间的纠葛,却亘古不变。
她约略能猜到,参劾之事与方少行此人风格有关,但应该也有不少其他猫腻。
如今九门提督刘进敢当街闹事,背后一则少不了隐情,二则少不了这一位白袍的“方参将”撺掇。
脑子里的念头,一晃就过去了,也没有留多久。
陆锦惜对自己此刻的作用,有很清醒的认知:她只是被永宁长公主推出来,解决这件事的“枪”罢了。
所谓的“大将军夫人”的名头,她不会真当回事。
敬是敬,但与“听命”相比,天差地别。
是以,陆锦惜只当没看见方少行的轻蔑,在心底斟酌了一番措辞,才回了九门提督刘进。
“朝野之事,我一介妇人,并不很懂。”
“刘大人一时意气之争也好,深思熟虑也罢,堵了这许多官员大臣在道上,是您的选择。诸位大人领的是朝廷俸禄,三五天不动,冻不坏饿不死。”
众人一愣,随即便有不少人露出了愤愤之色。
永宁长公主也是眉头微微一挑,有些诧异,就连方才那轻蔑的方少行,都一时错愕:她在说什么?
陆锦惜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并未对他们解释半句,只依旧叙说,娓娓道来。
“可是这一条街上,尚有贩夫走卒,平头百姓。小小一家,做点买卖,跑跑腿脚,以此糊一小家之口。”
“大将军半生戎马,刘大人亦出生入死。无数将士,头颅一抛,热血尽洒,甘以性命相换,为的不就是一个太平盛世,能让他们求个生计,过个安定日子吗?”
“可如今,您为的到底是什么?”
“……”
满地的安静。
谁都没有想到,所谓的“一介妇人,不是很懂”,竟然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平实朴素,却打动人心……
刘进愣住了。
他这个时候,才下意识地向着周围望去:街道最不起眼的边角里,是推着小车的商贩,是拿着面人的孩童,是提着药包的老妇,是一身寒酸的士子,是扛着货物的脚夫……
于是,恍惚就想起了。
昔日,是他们,在长安街上,夹道相迎,开出陈年的美酒,捧来新摘的瓜果,簇拥着他们,满面笑颜。
如今,还是一样的人,却都换了忧心与惊惧,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
那一瞬间,刘进羞愧难当。
陆锦惜却有些沉重。
她其实不过瞧见旁边百姓,随口一试,谁想到,这一群沙场上卖命的,竟都动容。
薛况的旧部……
她暗暗一叹,放和缓了声音,续道:“再大的事都会好的,总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还请刘大人,先尽快调遣换防之事,其他的再想也不迟。”
“末将遵令!”
下意识地,刘进便抱拳应声,可等到话出口,他才意识到:对大将军夫人,是不必用“遵令”这个词的。
一时自己都愣了一下,但是也不及多想。
他是堂堂七尺男儿,出外打仗,吃的都是老百姓们纳的粮,更知道半生峥嵘到底为了什么。
如今有不妥,早早改了就好。
大将军夫人说得很对:总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回头找个没别人,不会乱波及的地方,再好好收拾这一帮文官糊涂蛋!
心里主意一定,刘进便直接转身下令:“步军营听令——九门换防,龙字营换虎字营!老子给你们一刻时间,谁换不完,谁来老子这儿领军棍!”
“听明白了吗?!”
“明白!”
众步军营将士齐声回答,气势如虹。
刘进满意地点点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