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有两个字,可她慢吞吞地打了许久才停下。
而当这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映入她眼瞳的时候,心底那被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便再也无法忽视了。
那是好像乌云压城般的阴霾,是海浪卷起的黑色漩涡,是快要将心脏都烧得卷起来的痛苦与灰败。
她想自己并不想变成哑巴。
她想她之前对宋兰因说的都是真话,她是真的想活到老死。
可某些时候,她却又因为思绪太过混沌而无法确定。
她用了十二年才变得牢固无比的城池,因为几个月的阳光而敞开了大门,盛开了花朵,焕发了新生,然后又在一天之内崩毁成废墟。
她现在身在那废墟之中,入目所见都是尘埃与碎屑,她一会儿接住一张写满了“去死”的残卷,一会儿看见一堵写满了“为什么”的断壁,一会儿还能看见一根刻满“救命”的树桩……
她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念头每一秒都在变,而无法出声的感觉给这片废墟加了一把火,让她觉得喉咙每时每刻都在被燃烧着,让她时而想要大吼大叫,直到口腔里满是血腥,时而又想闭上眼睛一直沉睡,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什么也不必说。
这种感受时时刻刻的存在着,又被她时时刻刻的无视着。
直到此时敲出这两个字,她手指紧了一下,又想要退格删除,却已经被陆凛尧看到了。
“我想你也会着急。”陆凛尧眼角瞥过那两个字。
孟摇光身体一僵,没有抬头,男人却已收回目光。
他静了片刻后,突然左右看了一眼:“你看电影不吃东西吗?或者来点酒也好啊。”
说着他便自行起身,去到房间角落,打开了一个孟摇光根本没看到的冰箱,在里面瞅了半晌,最后提了两瓶罐装啤酒,和两袋爆米花出来。
重新坐在地毯上,手指拉开拉环,咔哒一声后是爽快的喷气声,叫人仿佛一夕之间回到了夏天。
陆凛尧仰头喝了一口,突然念她的名字:“孟摇光。“
少女正盯着另一罐啤酒,闻言抬头看他,表情写满了“怎么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乐意让你来我家吗?”男人回头看她,眼眸映着电影里暗淡变幻的光,有种如玻璃珠般漂亮的剔透感。
他笑了笑,说:“因为这个家里死过人。”
“是我父亲。”
——
突然甩出的炸弹安静地爆炸了,孟摇光瞳孔紧缩地盯着他,半晌都没能给出反应。
陆凛尧却很平静,他又喝了一口酒,抬眼望着电影,虹膜中映着荧幕上他十七岁时的少年模样,微微扬了扬头。
“就在这个时期后不久,大概一年后吧,我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是煤气中毒……所以死状凄惨。”
“口吐白沫,脖子上全是自己抓出来的血痕——而那个时候,我本来可以救他。”
男人用极其平静的神情和冷淡的语气说着:“但我没有。”
“一门之隔,我就站在外面,魔怔一样地原地呆着,看着他挣扎了两分钟,而等到两分钟后我去开门,他已经死了。”
孟摇光:……
她屏住了呼吸,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在苍白的脸上淌出一道水光。
不等转头,余光已经捕捉到这一道眼泪的陆凛尧无声叹了口气,这才看向他,抬起手指沾了沾她的眼泪:“我就知道会这样。”
“可我不是为了想看这个才告诉你的。”陆凛尧凝视着她,想了想,又弯了下嘴唇,“或者说,本来就没有特别的目的,我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你而已。”
“如果你还想听,我估计还能跟你说个三天三夜……”陆凛尧盯着她,凑近了,笑了笑,问:“你想听吗?陆凛尧的悲惨往事。”
孟摇光瑟缩了一下,神情怔怔,眼泪却不停。
她的手指渐渐收紧,直到指甲都陷入掌心,抠出几枚渗血的痕迹来,她也没能做出点头或摇头的动作。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听。
一片混乱的思绪里,加入了许多个聒噪的声音。
一个声音说“要听”,她迫切地想知道陆凛尧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想知道他受过的所有伤,想知道他经历的所有痛。
可另一个声音却尖叫着捂着耳朵,她不想听,不想知道这个一直救世主般存在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其实也经历过好多痛苦,光是听到刚才那一段她就已经心脏揪紧了,她怕再听到更多,她会失态,会当着陆凛尧的面崩溃的。
没等这样的混乱纠缠出一个结果,陆凛尧却已经坐直了。
“看来你还没想好要不要听,那就算了。”
【……】
孟摇光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读心术。
但陆凛尧没有读心术,他甚至是犹豫的,他不知道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会带给孟摇光怎样的影响,于是便愈发的踌躇。
可他也做不到待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这大约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发自内心,如此迫切地想要一个人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