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母爱已经成为社会上永不衰败甚至显得有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但事实上,母亲这个角色对人类来说真的非常重要。”
“我们每个人都是从温暖的子宫里诞生的,生产的痛苦本身就代表了母亲的牺牲与爱,而经历了此一遭才来到世界的人类,几乎每一个都是因此才有了来处与最初的底气。”
“即便是孤儿,即便是如你一样多年流浪的孩子,也都是经历过那一瞬间,经历过母亲怀胎十月的辛苦与生产的剧痛才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么想想的话,是不是连同做乞丐的那些年也会变得温暖一些?”
孟摇光听得有些出神,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来回忆往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位心理医生的语气太过温柔,话语又太过蛊惑,她居然真的感觉到一丝丝温暖。
就好像即便是在最痛苦最寒冷的记忆里,也有人始终陪伴在自己身侧,给予自己看不见的拥抱似的。
即便那拥抱当时的自己并无感觉,甚至连孟金枝本人也毫不知情——但如果想到她是因为爱而降生,因为孟金枝的忍痛和辛苦而降生的,那些回忆便当真变得温暖起来。
“所以,其实在得知她病得很厉害的时候,我心里才会有些微妙的……”孟摇光踌躇着,犹豫着,最终还是吐出了那两个字,“高兴?”
“这是自然的。”宋兰因神情不变,微笑道,“你想看到她爱你的证明——无论当时的你到底有多么冷漠,多么排斥她,可人的潜意识,总会渴望来处,渴望那个来处是爱你的。”
“可我那种想法……算是人的劣根性吗?”
“不,那只是本性。”
宋兰因用笔尖点了点那张圆形的简图:“根据报告显示,妈妈明显表示出不喜甚至讨厌的孩子们,大多都会拥有一定的性格缺陷,要么表现为极为自大,听不进别人的话,要么就表现为极为自卑,根本不相信有人会爱自己——可这两种外在表现的都是同一种缺陷。”
“那就是空洞——因为没有底气,没有来处,所以即便外表再如何成功,也依旧会永远留着那块本该由母亲填补的空白。”
宋兰因顿了顿,神情有点复杂:“我就认识这样一个人,他在外人眼里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是为所欲为,是权贵的代表。”心理医生拿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心房,“可他的心是空的。”
孟摇光耳朵一动,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慢放下之后,才随意而轻缓地问了一句:“是你上次说的那个朋友吗?应该对他忏悔的人全都死了的那个朋友?”
“也没有全都死……”正在倒茶的宋兰因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敏锐?还有,你怎么记得这么牢?”
“难得听见你说起熟人啊。”孟摇光理所应当道,“听起来你跟他关系很好,你应该也有长期给他做咨询吧,没用吗?”
宋兰因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就像对你妈妈来说,只有你的平安归来才是药一样,他的药也只有特定的人能给他……可那些人不会给的。”
“死去的人不能给,活着的人不会给。”宋兰因嘴角有浅淡的弧度,却绝不能说那是一个笑,倒像是一个冰凉的讽刺表情:“所以他的心脏空了很多年……无论我给他做多少次的心理疏导都没有用,那已经不能用空白来形容了,那是被撕扯出来的深渊,是绝对无法愈合的伤口。”
孟摇光是个好奇心淡薄的人,她对宋医生这个朋友的好奇至今已经很超过了,听到这里她本有意识要收回好奇心,礼貌地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一点解决方案都没有吗?既然你能让我继续向前,把希望放在未来,或许他也可以遇到能给他希望的人呢?”
宋兰因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些难言的苦涩:“我也想啊……但成年人总是很麻烦的。”
“尤其是强大又成熟,活得滴水不漏的成年人……我连让他敞开心胸跟我畅快交谈都很难,更别说让他充满希望了,第一次和他聊天的时候我甚至都怀疑他才是那个心理医生。”
宋兰因说着摇了摇头:“如果说我做医生是一个体验游戏的话,那他绝对就是我通关路上的最大boss,还是地狱级难度的。”
孟摇光听得出神,不由得歪头撑住了腮帮子:“你说得我越来越好奇了。”
宋兰因眨了眨眼,突然之间回过神来,视线猛地聚焦盯住了孟摇光,不可置信道:“我怎么跟你说了这么多?!”
孟摇光神情无辜地直起身体:“我怎么知道?”
宋兰因:……
他看着少女黝黑纯良的双眼,又看了一眼刚被自己倒满水的茶杯,他忍不住按了按额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喃喃:“所以我最讨厌为你们这些演员服务了!”
这句话没听清,孟摇光追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温柔的宋医生难得面无表情,凉凉看了她一眼,“不会再有下次了。”
孟摇光悻悻地笑了一下。
见宋医生当真不太高兴,她及时转移话题道:“我打算等这一段时间忙过去,就把全部真相告诉我妈妈。”
宋兰因点了点头:“具体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