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达对镜头的运用以及对画面塑造的审美简直登峰造极。
这一刻的镜头仿佛是随风而来,自广阔无垠的高空里向下呼啸而来,直到特写出孟摇光的眼神才终于定格,接着再跟随她的视线向前方延展,直至对上陆凛尧瞳孔微缩的眼睛,随后再向后向侧面旋转,变成旁观的第三人视角,将两个人对视的侧面都录入镜头之中。
这一系列运镜下来,看得副导演打了个寒颤,摸了摸手臂,嘟囔道:“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余导没有说话,表情却明显是兴奋的。
好的导演可遇不可求,好的演员同样如此,好的表演、尤其是足以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绝佳的对手戏,更是如此。
而此时此刻他们面前所上演的,便是这样一场内心戏极其丰富,人格碰撞激烈的文戏。
这一瞬间甚至不需要太多语言,这个对视已经足以将张力拉满。
苏妩第一次在温柔底下暴露出来的凉薄,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却始终假作不知的洒脱,沈倦追寻良久终于抓到她这一抹真实性格时的震动与属于艺术家的隐隐兴奋,全都通过对视完成了,甚至不需要后期加上配乐,这一刻看着镜头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冲突很激烈的戏。
而戏中人还在继续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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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倦咽了下喉咙,兴奋褪去,担忧与隐约的愤怒缓缓浮现上来。
他声音低沉,缓缓地问:“我瞒了你什么?”
苏妩笑了一下,伸手按了按自己翘起的围巾,道:“你不觉得这种对话很傻吗?”
她真的很困惑地皱起眉,乌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倦,道:“就这样继续下去不好吗?谈恋爱只要快乐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去追寻一些注定会让人难受的答案呢?”
那一点微末的愤怒在听到这句话后急速膨胀了起来。
沈倦大脑还有点混乱,便无法及时控制住情绪,只勉强笑了一下,语气却无法掩饰的变得冷硬:“原来你一直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在和我谈恋爱?你……”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大约知道这么说下去只会让场面变得难看,他将话题转回到了自己最关心的一点上:“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我的确有事瞒着你,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统统坦白,那么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把你瞒着我的事告诉我?”
苏妩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含着笑,似乎在说“哪有这么好的事,想得美”,这一眼过后她便转过身继续朝前走了。
沈倦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是占主导地位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小提琴家,是尊贵多金的艺术家庭,而苏妩只是一个卖花女,她贫困得堪称落魄,冬天的棉袄上甚至有破洞,按理说这样的人他平时根本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就算看了,那也只是为了寻找灵感而随意瞥过的、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粒灰尘。
然而苏妩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卖花女,她漂亮,年轻,更难得的是有鲜活而独特的灵魂,特别到他第一眼就被吸引,然后接近,循序渐进直到交往,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步骤来的,他本打算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本打算一如既往的从新恋情中吸取灵感,然后再自然而然的分手——这并不是骗感情,他的每一段感情都是真挚而诚恳的,他在每一段感情中都付出过真心,也给予了每一任女朋友足够的关爱以及物质上的享受,也因此他的每一位前任都对他恋恋不忘,却从不恶语相向,她们都很清楚,他没有对不起过她们,爱的时候是真心的,分手只是因为不爱了。
他自己也很清楚,他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只是这一次,他却完全忘记了以前的经验。
交往了几个月,打破了他过往恋情的最长记录,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毫无所觉,他只知道自己对苏妩的好奇心从来没有消失过,他只知道他每天都很期待和苏妩见面,他只知道自己开始因为苏妩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他每一天都在写新的旋律,和苏妩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有灵感花朵一般源源不绝的在脑海里开放着。
他内心有过隐秘的猜测,他想这个人或许是不一样的,和以往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可这种想法让他不安,于是也只是个一闪而过的思绪,很快就被他按下了。
直到此时,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他才在一阵一阵的心慌中,察觉到那个猜测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茁壮地成长起来了。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如果不抓住她,她就会丢下我,一点都不留恋的离开。
沈倦走了起来。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几步跑到苏妩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跟我去医院。”
苏妩停住了。
她转头看向沈倦,眼神打量了他良久,突然噗嗤笑了一声,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别这样,阿倦。”
她嗓音温柔极了,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轻快:“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生病了就治,我花钱给你治,你不要瞒着我,也不要觉得这样是为了我好……”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苏妩看着他,微笑着:“我从来不会为了你好而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