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她也无心更衣,无心梳妆。她已经一年没有照过镜子,一年没有画过妆容。
她已经快忘记了自己长的是什么模样了。
她站在屋门看雪,寂静的雪,孤独的雪。
她心想:姑母兴许真的,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了。
她会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她很焦虑。她才二十二岁。她最美丽最年轻的岁月,却在这冰冷寂寞的冷院里度过。她不想呆在这里。如果她一年出不去,两年出不去,再过几年等她出去,她就老了,人老珠黄了,她就再也不能得到拓拔宏的爱了。她已经二十二岁了,她等不起了啊!
她想起拓拔宏:他会不会有新欢了?
他现在在爱着谁?他现在在宠幸着谁?
他还记得她吗?
她安慰自己,他肯定记得她的,他只是违抗不了太后的旨意。皇上,他何时亲政,何时才能做一个真正的有自己意志的君王。他何时才能来看她,来接她回宫……
拓拔宏……
渐渐,春天又来了。
渐渐,秋天又到了。
一年过去了。
两年过去了。
三年过去了。
……
第151章 天年
冯珂离宫后的第五年, 云冈石窟中,新造了帝后的佛像。拓拔宏陪着太后去瞻仰。巍峨的石窟中, 年轻的帝王和皇太后并肩而坐,象征着他们共同主宰这个大魏帝国。据此不远处, 是早年开凿的昙曜五窟, 其中树立着文成皇帝拓拔叡的塑像。太后带着拓拔宏走在窟寺间, 一一瞻仰他故去的列祖列宗。
她又一次看到那个人。
拓拔叡。
他死了,只有这尊塑像, 依稀仿佛他的容貌。
还是年轻的模样, 他精神焕发, 眉清目秀, 冷冰冰地生长在这坚硬陡峭的石壁上。而真正的他已经死去,尸骨也已经腐烂,肉体消失, 灵魂掩埋在幽暗的地府。
她想起, 他已经走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一不留神,就已经二十年了。
而她也将垂老衰暮。
她对拓拔叡,早已经忘了恨。
她时常期望他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她还愿意再爱一爱他,愿意不计前嫌跟他好下去。毕竟, 独自活在这世上实在太寂寞了,她需要伴侣, 需要精神的安慰。不止拓拔叡,她期望李益也活着,期望所有人都活着。他们活着,她的生命才热闹。
用不了多久了。
她有些惆怅,又不无安慰地想。
用不了多久,她也要死了。她就要到地底下去见他们了。
回程的路上,经过方山,太后提出要下车看一看。
拓拔宏搀扶着她,走在旷野中,文武官员们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纯净的山风迎面吹来,秋日里草木凋黄,太后望着不远处那片连绵起伏的山峦,衬着碧蓝的晴空,在日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她笑着对拓拔宏说:“你觉得这里风光怎么样?”
拓拔宏说:“风景甚美。”
这片山位置极佳,就在平城的东北方向,山高而平,从那顶上,可以俯视整个平城,甚至可看到平城宫,视野非常开阔。而且冬季背风,一年四季风景都很怡人。
太后望着那片山峦说:“我打算在此地建陵墓,百年之后归葬此地,永享太平。”
拓拔宏心中蓦地一惊,想要说一句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许久,他低侧了头,扶着她的身体说:“太后说这些做什么,太后必当长命百岁,想这些还早着呢。”
太后笑道:“不早了。”
她转身,将这件事告诉大臣,命人督办此事,在方山上修建陵墓。拓拔宏耳听着她面带笑容,将死后的安排一一述来,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太后迎着原野的风,望着眼前的壮美景色,面带微笑说:“你是个优秀的帝王。你是太后的骄傲,也是你父亲和祖父的骄傲。就算没有我,你一样会是个好皇帝,兴许,会比现在还要优秀还要能干。”
拓拔宏说:“宏儿没了太后,就像是盲人失去眼睛,像瘸脚的人失去了拐杖。宏儿不能没有太后。”
太后笑了笑。
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意讨好,她已经不在意了。
只当是普通的暖心话,她听了会由衷的笑一笑。
这些年,太后和拓拔宏的关系越发紧张了。
太后专权独断的倾向越重,冯氏的力量已经完全控制了朝堂,拓拔氏被排挤的没有立足之地。皇帝拓拔宏也是整日小心翼翼。拓拔宏对太后的专政隐隐不满,却不敢在面上有丝毫流露。
她总归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