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转过头来,正哭的伤心,含泪望着她。
拓跋泓则仍然是静躺着没动。
她掀开帘子,轻轻走进去,向宏儿道:“你父亲身体不适,你别引他多说话了,先出去吧,晚些再过来请安。”
宏儿默默站起来,泪说:“那孩儿便先告退。”
冯凭等他出去了,这才将目光放到榻上。走上前坐在席上,她道:“皇上感觉怎么样了?”
拓拔泓低声道:“很不好。”
冯凭一只手抚着他脸,一只手握住他手:“皇上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替皇上去办。”
拓拔泓抬臂,轻抚着她手,道:“朕是不是快要死了。”
冯凭安慰道:“皇上别多想了,皇上会没事的。”
拓拔泓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理有数。我父亲当年也是这样的病,最后也是这样死了。”
冯凭默然无语。
拓拔泓道:“你说,朕怎么会跟他生一样的病,是不是父子遗传。”
她道:“兴许是吧。”
这三年,他们私底下的关系时好时坏。有的时候,她将他忘到一边,他也将她忘到一边,彼此像陌生人。有时候又为了一件事互相嘲讽,彼此厌恶,欲至对方于死地。有的时候……或许在某个寂寞的,无人能诉说的时刻,又会莫名来到一起,忽然心有所感,好像又没了仇,说起心里话,互相拥抱慰藉。这是寂寞所致,也是在假装和平,互相麻痹。
拓拔泓抚摸着她手,闻言,渐渐睁开了眼睛。他抬起头,直视她目光:“真的吗?”
她道:“真的。”
拓拔泓说:“有人说父皇当年是中毒而死,是被人谋害。你觉得他是生病死的,还是被人谋害?”
冯凭道:“过去了太久,我早已经忘了,那已经不重要了。”
拓拔泓叹道:“是啊,已经不重要了。”
她不说话。
拓拔泓注视着她的脸。真奇怪,她已经这般年纪了,脸颊仍然有点圆润的婴儿感,看起来柔软无害。眼睛则是三十岁人的眼睛,沉静无波,有着分明的距离感,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非常美妙地调和在她脸上。她还是美,在那乍见乍一相视间,激起他心底平静已久的波澜。
那一瞬间,他感觉非常舍不得。
他爱她,他恨她……爱的有多真恨的就有多深,若无这纠缠,活的也就没多少乐趣了。
她是他的孽。
他道:“你大概还在恨我。”
她道:“恨。”
他道:“打了一顿鞭子,还不够你出气的吗?”
她道:“恨完了,想到此生,剩下的无数个不眠之夜,恨又回来了。总是一阵一阵的。”
拓拔泓道:“对不起。”
她低头,看着他:“对不起?”
拓拔泓道:“朕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打了你。朕后来想,知道你当时说的是气话,朕当时也气坏了,管不住自己的手。其实第一个巴掌下去,朕就后悔了,心想:我们完了。我知道你会恨我,不会原谅我,越是害怕,越是要发疯,然后就真的疯了。我只是害怕你会离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叹道:“后来我后悔,可是也没脸同你道歉。你是必定不会谅解我的,我也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我只想,要是那天没打你就好了。或者就算打了,没有打那么重,没有害你流产,甚至差点送命,兴许还能挽回。就算李益死了你生气,气一阵估计也就过了,咱们日日夜夜在一起,怎样的隔阂,也能渐渐淡忘。可惜我当时下了死手,没给自己留退路。那时心里想的是破釜沉舟。”
她道:“我知道。”
拓拔泓轻声道:“李益谋反的事,你确实不知情,我不该迁怒于你,这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他,无端怀疑你。就算真怀疑你,就算你当时真背叛我,恩爱一场,看在你腹中孩子的份上,也该留点情面的。”
冯凭道:“人都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我时常也会。这种事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