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圆月高悬天际。
傅瑜独自熟门熟路地往那座破败的院落而去。
她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揣着个竹篮,篮里香烛纸钱一应俱全。
这些东西还是“好心”的林远,让她的“小弟”从杂物间里翻出来送她的,皆是早年府里办祭祀活动用剩下的。
正所谓送佛送到西,演戏演全套。
傅瑜“感激涕零”地全部收下了,临走前,还咬牙切齿地冲那些人背影喊道:“好人有好报!”
下一秒又在心里头念: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到院落的时候,周遭一切和早前并无什么不同,那“怨鬼”显然还未到。
四下沉寂,地上的枯叶被冷风卷起,打着旋儿又坠下,屋舍隐在暗色里,只能隐隐瞧见个四方轮廓。
这里的每一处,无不显得寂寥又荒凉。
尤其是那口枯井,突兀怪异地横在那,一想起早前发生的事,就算明知是假的,傅瑜还是有些寒意泠泠。
她把竹篮放在井边,左右个摆一支白烛,又拿出一叠纸钱摆在中间,用火折子将这些尽数点燃。
白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响声在夜里格外清晰,红色的火星子就像是双猩红的眼睛静静地窥视院落里的一切。
看起来森然又诡异。
傅瑜蹲在地上往火堆里丢纸钱,等火势稍旺了些,又起身双手合十,朝水井的方向,拜了拜,口中神叨叨起来:”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不过就是睡了你的床铺,你能不能别盯着我了!
“倘若你真有什么心愿未了,只要我能做的,必当竭力替你完成,只求你能放我一马!行不行!”
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面上看似慌乱无措。
可掩在黑睫下的那双眸子却像是被泉水洗涤过一般,又黑又亮,里头半分怯意皆无,正悄悄打量着周遭的动静。
而此时向左正背靠在枯井另一侧的井壁上,嘴里叼着半个没啃完的鸡腿。
来得可真快,他宵夜都没吃完呢!
经过上次他们两兄弟的“演出”,以及林远等人的“助攻”,他确信傅瑜此刻已然相信自己被“怨鬼索命”一说,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
鱼儿既已上钩,那便慢慢收网就是了。
如今他才是占据主导的一方,向左成竹在胸,并不着急着现身。
反是换个轻松随意的坐姿,懒散地靠在井边,又咬了口鸡腿,才压着声音道:”那你先烧点钱给我吧,我再下头都不够花呢!“
这声音冷不丁响起,傅瑜循声望去,才借着月光隐隐瞧见井后面竟窝着道身影。
傅瑜暗自往那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嘴上却忙不迭道:“好好好,我给你烧便是了!”
她转身把带来的纸钱全部撒进火堆,转眼熊熊火光,越燃越烈,升起呛人的浓烟。
兴许是如有神助,恰巧这时候风向变了,滚滚烟雾往井边翻涌而去。
把向左呛得鼻酸眼涩,连手里的鸡腿都沾上了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这点够了没,不够我再给你烧点啊!”傅瑜幸灾乐祸地喊道。
向左呛咳两声,哪还有什么心思啃什么鸡腿,不悦地皱着眉头,用手挥散眼前的浓烟,连连道:“够了够了!”
他把鸡腿随手扔到一边,决定切入正题,得赶紧把今日的“正事”给办了。
“你当真愿意帮我?”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哀泣,听起来还怪可怜的!
傅瑜站在这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心里头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还想看看他们后头要怎么演,断不会忍到现在。
她耐住性子道:“对,你到底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向左痛哭流涕地喊道:“我确实还有未了的心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惨,我还这么年轻就失足落井里头淹死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娶老婆呢,简直是天妒英才!“
傅瑜在心里腹诽,这小子倒是挺会睁眼说瞎话的,还天妒英才呢,亏他也能无耻地说出口。
转念她又将他这话又细品了一遍,下意识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给你娶老婆?”
向左顿时噎了一下:“那倒也不必,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离开将军府这个晦气的地方,去好好看看华国的大好江山,尝遍天下的美食,什么苏唐的小笼包,河府的油酥饼,还有那南山的鱼丸子……“
说到此处,向左不由咽了咽口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话题扯得有些远了,害怕露馅,只能立时打住吃的念头,语气陡然低沉下来,言归正传道:“可是如今我死了,没机会去了,你既然想帮我完成心愿,那便做我的眼睛,待我出去看看吧!“
这话一出,傅瑜总算是看明白了!
这些人费尽心思地演这么一出,原来无非就是想赶她离开将军府!
这说辞倒是跟写话本似得,编得像模像样的,什么当我的眼睛,代替我看看大好河山!
小伙子,你这么厉害,咋不上天呢!
向左等了会儿,不见人应,有些心急,悄悄回头望了眼。
就见傅瑜站在井前,掩着面“嘤嘤嘤”地哭起来,她似是有所触动,语气悲恸道:“确实天妒英才,你真得太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