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玩笑开过了头,傅瑜有危险时。
岸边数道身影不再迟疑,如鱼般飞快跃入水中,众人争分夺秒,不敢耽搁片刻,转瞬便合力将傅瑜成功捞上岸。
傅瑜本就骨架小,往日里看上去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此时平躺在砂砾上,更是肉眼可见的瘦小柔弱。
一张小脸被溪水浸的无半点血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着,看起来奄奄一息。
众人心急如焚,急唤几声,见人一动不动,更是慌了阵脚。
好在里头还有头脑清晰的人,倾身探了傅瑜的鼻息,见她气息微弱,又忙将人半支起来,对准她的后背一阵猛拍。
未几,傅瑜突然呛磕出声,从嘴里吐出几口水,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眸。
见人终于有了动作,回过魂来,所有人大舒一口气,悬在嗓子的眼心落了地。
傅瑜头晕目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口气。
因呛到了水,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恶心得直泛酸水,缓了许久,才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渐渐回拢思绪。
眼前雾蒙蒙的视线里有身影在摇晃,她抬手拂去面上的水珠,极力睁大眼眸,才看清适才那些猖狂的“始作俑者”们此时皆是换了一副嘴脸。
他们围在她四周,目光整齐划一地紧盯着她,有人神色焦急,有人面露悔意。
还有人语气无辜道:“我们原本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不知道你真的不会水!”
一句不知道,好似就可以轻描淡写地将方才所有的“罪行”轻易抹去。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瘫坐在砂砾上浑身湿透的“少年”,突然肩膀剧烈抖动,随之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原来不知道啊,”傅瑜抬起眼帘,轻笑道。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凌厉如刀,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又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原来不知道就可以无罪啊!“
明明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当下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极有讽刺意味。
气氛顿时冷凝下来,四下鸦雀无声。
这事是他们理亏在先,众人面色灰败难看,又被傅瑜的眼神盯的头皮发紧,额上背上冒出冷汗来。
但此时最冷的还是傅瑜,她就算裹紧自己的衣衫,却还是感觉不到夏风带来的丝毫暖意。
才刚经历过一场“生死”考验,傅瑜心有余悸,想起身,可脚下使不上半分力道,转眼又狼狈地跌在地上。
旁人看不下去,想上前搀扶,又被她狠狠甩开手。
傅瑜性子倔,在这般境况下更是不想被那些人看笑话,不管不顾地强撑着手臂支起身。
纵使掌心被砾石磨破,渗出刺目的红,她也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颤巍巍地爬起来,踉跄着一步步向前走去。
“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们给你找大夫看下!”有人良心发现,疾步跟上去。
“别跟着我!”傅瑜转身呵斥,目色通红道,“离我远点,你们这帮‘疯子’!”
被骂“疯子”,身后那帮大老爷们显然愤愤不平,但若真把此事到大,到底还是理亏的一方。
他们虽然不喜欢傅瑜,却只是想给她点苦头尝尝,好知难而退,自己离开将军府,还不至于不堪到要害她性命。
如今事情闹成这般,又拉不下脸去求和,只能逞口舌之快,骂骂咧咧几句后,也不再叫嚣了。
傅瑜拖着疲惫的身体踽踽独行,饶是双脚已经止不住发颤,她却仍抬着头,把背脊挺得笔直,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寂寥。
夜幕降临,光影被黑暗吞没,唯有府内小道两旁亮起的灯火将傅瑜面上的脆弱映得清晰可见。
直到身后的喧嚣彻底被风吹散,她才敢停下脚步,怔愣片刻。
先前被她强压在心头的不甘委屈和悲伤脆弱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像是翻滚的浪潮,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胸膛。
在顷刻间汹涌而出,再也止不住!
她咬着牙攥紧拳头,迈开腿,步子一点点变大,速度一点点变快,最后几乎是迎着风,横冲直撞地奔跑起来,像头失去理智的小兽。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凭什么她要被那些人这般戏弄,这一点都不公平!她要去找小师叔为自己撑腰,讨要一个说法,也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愤怒如滔天大火,在傅瑜心中愈燃愈烈,她不管不顾地这样想。
眼看就要跑到后院门前,她却被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扯住了脚步,如断线木偶般,生生停在门口,一动未动。
小师叔早前便告诫过她,她要走的是一条艰难险阻的路。
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艰辛和代价,才有可能跨过旁人所筑起的“偏见”这条鸿沟。
路即是她自己的选择,哪怕跌得头破血流,也得撑下去。
更何况她之前信誓旦旦说过,不会让小师叔为难。
如今,她便要丢盔卸甲,承认自己输了吗?
两股情绪在她心中来回拉扯,胸腔里股胀得难受,又酸又涩。
半晌,松开握拳的手,傅瑜无力地蹲下身,默默蜷缩在院门外的角落里。
她暗暗告诉自己:傅瑜,只准你难过一下,就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