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味道,弥漫在大殿之中,咒祝声声,青烟袅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静待结果,唯有楚子苓轻轻握住了拳头。
巫祝已经知道了,她会如何开卦?
“咔”的一声,轻微裂响打断了咒词。巫祝从火中取出龟甲,细细看了起来,过了许久,方道:“素履,往,无咎。”
宋公赶忙问道:“可是吉兆?”
“轻车前往,大吉。”巫祝放下龟甲,抬眸向楚子苓望来。
似被探照灯惊到的鹿儿,楚子苓僵在原地,一时竟无法闪躲。她是学医的,自然学过《易》,巫祝所言的几字,哪是“轻车”的意思?那分明是“履卦”第一爻,初九阳爻居下,《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此卦言独行其志,言安于本心,唯有摒弃荣华富贵的引诱,一本初衷,方能避除灾祸。
然而巫祝,正是那个一门心思,让她摒弃“本心”的人。她教她何为欺瞒世人,玩弄生死;教她只尊神鬼,攥夺权柄。是她扶自己登上了现在的位置,成为人人敬畏的大巫。谁料当自己将要出宫,竟送来了如此一卦!
她知道她要走了,她甚至没打算让她回来。这一刻,楚子苓眼中热意滚动,也许自己的心情,从来没能瞒过那双利眼。她看着,指点着,纠正着,却在最后的时刻,用一片龟甲,一句卦辞,给了她退路和忠告。
楚子苓说不出此刻心情,只觉浑身微颤,那紧缚在身上的枷锁,滑脱开去,消失不见。一叩到地,她行了个大礼,轻声答道:“多谢祝史指点。”
这一声,比曾经所有言语,都更真诚。
那老妪并未答话,只垂下了眼帘,唇边似轻轻挑起,然而很快,那木然的,遍布皱纹的脸,又恢复了往日模样。
退出大殿,宋公便道:“既是卦象所言,大巫此行,还是从简吧。”
要深入疫区,驱除瘟鬼,规模自是可大可小。现在都言明“轻车”了,宋公哪会派大队跟随。很快,出行的人员就定了下来。只有十来兵士,两辆辎车,带着些药材前往蒙邑。
领了宋公之命,华元又专门前来,谆谆叮嘱:“大巫勿忧,待吾擒了屈巫,送回楚国,便接大巫回返!”
他眼中,依旧有遮盖不住的野心和图谋。擒拿出逃的大夫,楚国新君和他身后的樊姬,怕是会欢喜异常。这样的“功劳”,怎可错过?他还要凭此机会,揪出那些想要陷害他的政敌,一举将其碾碎!
然而华元的承诺,楚子苓并未放在心上,隔日,车队备齐,前来迎接。
天光灿灿,那人在站车前,并非布衣,反倒和身边兵士一般,披上了皮甲。那身甲,让他的身形更显健硕,广鬓虬髯,鹰目虎态,只是望去就让人心生畏惧。然而,那是她的“无咎”,何惧之有?楚子苓轻轻挪步,走到了他身边。
一只大手,伸到了面前。
“大巫请登车。”
楚子苓把手搭在了那人掌心,温暖有力的大手,扶着她登上了车驾。竹帘轻垂,遮住了大半视线,却遮不住那高大身影,车队徐徐前行,离开了巍峨宋宫。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蒙邑距离宋都并不算远, 大概有三四日路程。然而打着“驱疫”的名头, 怎能走的太慢?日夜兼程, 只花了两天,车队就赶到蒙城。
作为一个邑,蒙城并不很大,约莫只有宋都的三分之一。路上行人不多, 也看不见商丘那般的繁华的集市。车队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府衙,邑宰亲自出府相迎。那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本是宋公身边亲信,因蒙邑乃宋公封邑, 就被安排在此处任官。见到大巫,他不由喜形于色:“没想到君上竟派神巫前来,这下定能除了瘟鬼!”
竟然真的有疫情?楚子苓见他面上神色不似作伪,皱眉道:“此次疫病是何症状?染病几人?”
大巫都来了,还不知道是何病症吗?好在那邑宰经验也算老道,一听此言,就知道可能是有人隐瞒,赶忙道:“是肠澼之症,往年总要有百十人患病, 但不算重。今年一口气多了数倍, 还有人下泄而亡, 定是瘟鬼肆虐啊!”
原来是痢疾, 楚子苓听到“肠澼”二字就明白过来。这病可轻可重, 夏秋多发,然而死亡率极低。突然大面积爆发,且有人因并发症身亡,就属于传染病范畴了,难怪会报疫情。
“城中有几处发病?带吾去看看。”楚子苓立刻下令道。
邑宰一怔,疫区怎可轻往?不该是在府中或郊外设祭坛,先施法驱瘟鬼吗?然而大巫已经下令,他也不敢不从,就叫了两名属下,带着大巫前去探察。
不多时,安车就到了城南,一名属官小心道:“司疫,前方便是发病的街坊了,居者十之六七都染上了疫病……”
他还想说什么,就见车帘一挑,身着黑袍的大巫步下车驾,竟也不顾瘟鬼,向着坊中走去。两名属官骇然,吓得双腿发软,不敢上前,谁料那女子竟转过头,用那张绘满巫纹的面孔望了过来。
“还不引路?”
那声音并不很高,平淡无波,却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仪。再怎么害怕,他们也不敢推脱,哆哆嗦嗦跟了上去。
既然是疫区,就要先视察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