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吁出一口气,坐着没动。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她痛苦的呻/吟声。
他连忙奔进内室,见她用双手攥着一把剪刀,胸前衣衫沁出了血迹。伤势不重,她也知道,正要再一次把剪刀刺入心口。
他吓坏了,及时拦下她之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那次之后,他就真的怕了她,除了温言软语,凡事遂她的心思,再不知该如何对待她。
这样开花结果的姻缘,这样动辄寻死的女子,让他每一日都觉得疲惫、厌烦,却没办法挣脱。
有时候不能控制情绪,没法子在她面前说笑如常,她就静静地或是呆呆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担心她又轻生。
那时候,情意还是有的,而且很重,所以,愿意长期在她面前掩饰心绪,盼着她能为了他和孩子明理干练一些。但这盼望始终没能成真,她始终留在原点不动。
他终于受不了了,大哥问起的时候,便说想谋个差事,去地方上最好。
他管不了房里的事,只能找辙避出去。
他是懦夫。这一段姻缘,把他在她面前变成了懦夫。
他嘲弄地牵了牵唇,“或者说,这次我若是不带你一起到任上,你是不是又要以死相逼?上次是剪刀,这次想怎样?上吊?投河?服毒?备好东西了没有?”
她身形簌簌发抖。
“又有人了?”他讽刺地笑开来,一步一步,走回到她近前,俯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遇见你这样莫名其妙的结发之妻,任谁不会视女子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她惊愕地睁大眼睛。
“都什么时候了?嗯?”他的言语似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我们的儿子已经成了京城的笑柄,你却有闲心责问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我早已把小儿子带在身边,难道会让他看着我在外与别的女子有染?你那颗心,怎么那么脏?
“是,新婚燕尔的时候我答应过你,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只守着你。
“你又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不论何事都会与我商量,听从我的安排。你做到了么?
“这几日,我把你跟程夫人仔细对照了一番,有了意外之喜:我不再怪你教子无方,也不再怪长子没有男儿气概。姊妹亦或兄弟,各有各的资质、天性,怎么能够强求。我居然才想通。
“等翰儿到了我跟前,若知道好歹,我就尽心教导,他若随了你那些劣性,我就另请高明,好生摔打他。
“你不来这一出的话,我不敢责备你,更不敢指望你诚心诚意地认错。没法子,我怕你寻死。
“现在,我不怕了。”
第82章
伤心、惶惑、震惊交织在心头, 片刻间让廖碧君濒临崩溃, 下一刻,这些情绪转化为委屈、恼怒,并奇异地让她心绪冷静下来。
她死死地盯住他,“这些话, 在你心里闷了多少年了?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心里也终于舒坦了吧?
“说我溺爱孩子,我依然是那句话,哪个做母亲的不对孩子宠爱入骨?
“你也说了,孩子的天性、资质不同, 翃儿出生之后, 在我跟前的日子, 我也是每日宠着, 但他天生与翰儿的性情不同,活泼调皮得紧。
“是,我不如精明干练识大体的胞妹,从小我就知道。她凡事最先考虑的都是大局, 我不是,从来不是。
“我这辈子想要的光景,就是琴瑟和鸣、相濡以沫,从没瞒过你。
“在我心里,这些年分量最重的始终是你。
“你把翃儿带去任上的时候, 起初只说让他过去住一段日子, 结果呢?你把他哄得不肯回来了。我想着, 你在外面孤身一人,也就忍了。
“眼下你又要把翰儿带去任上,把我一个人晾在家中,到底想做什么?有谁像你这样行事的?
“你方才的话,分明是数年前就已对我弃若敝屣。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当时告诉我?
“早一点告诉我,我不会耽搁你的时间,更不稀罕留在蒋家!”
蒋国焘讽刺地笑了,寸步不让地回道:“离家之初,我对你还没心寒到如今这地步。
“我也说了,我怕你寻死。
“往好处想,你若是不寻死觅活,我们和离,苦的是两个孩子。
“往坏处想,你若是寻了短见,苦的仍是孩子。
“更何况,廖碧君,人活一张脸,明白么?
“当初是我央着长辈去廖家提亲,万一你自尽了,家里家外,我都丢不起那个脸。
“我眼瞎,看中了一个不知大体、大局为何物的女子。这也罢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跟我成亲之后,居然到了自尽的地步——我品行得有多不堪?外人会如何揣测蒋家?”
廖碧君被他气得面色青白,站起身来,切齿道:“你若早把这些诛心之语告诉我,让我看清你的真面目,我除非疯了才会为你寻短见!
“只知道指责我,你又做过什么?
“嫌我不会教导翰儿,你那时为何不亲力亲为?
“宠孩子、护短儿的男子不是没有,程阁老多年如此,可人家就能一面宠着一面把近前几个孩子教导成栋梁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