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不论如何,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知道因何而起。
“我若真是贪图别的,何至于这些年都东躲西藏地度日?阿锦是罪臣之女,但她头上并没罪名,你最明白不过。
“董阁老,你能否抛开那些权臣的计较,顾及一下人心、人情?”
人心、人情?他要是凡事顾及这些,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阿锦是否知晓身世,只凭她那么一说,他如何能信?如果阿锦知晓,与母亲离散之后,先前便是没想过,日后也要生出为双亲报仇雪恨的心思。存着那种心思的人,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必须除掉的祸患。
当然,她还小,用不着把事情做绝,把她放到常来常往的寺庙,最是妥当。
慎重思量之后,他仍是先前的态度,“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再说下去,别怪我做出斩草除根的绝情事。”
穆雪愣怔多时,笑容悲怆,“我明白了。”继而蹲下/身,温言叮嘱阿锦。
阿锦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聆听,茫然地看着她。
他看天色不早了,赶着回府,示意护卫去别处处置掉穆雪。
意外,就是在那之后发生的——
看着母亲被护卫拉扯着带往外面,阿锦立时扑上去,对护卫又踢又咬又打,“不准碰我娘!你走!”
护卫被缠得不耐烦了,把咬住自己手腕的阿锦用力挥向一旁。
阿锦的小身子飞出去,落地时,头碰到了矮几一角。她痛苦地呻吟一声,挣扎着站起身,又颓然地倒在地上。
穆雪立时疯了一般,挣脱了护卫扑过去,急促又无助地唤着女儿的名字。
他意识到情形不对,转头望过去。孩子头部淌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一小片衣衫。
“娘亲……姐姐……”
这是阿锦最后呢喃出口的言语。
阿锦丧命之后,穆雪愣怔多时,眼神怨毒之至地望向他,随即碰壁而亡。
那件事情之后,他曾数次回想,不得不承认,自己处置这件事出了纰漏:自一开始,就该用柔和的言辞让母女两个随自己到别院,而不是让护卫抓获;询问穆雪的时候,不该让阿锦在场,就算在场,也应该和颜悦色。
不论在官场多少年,心肠变得如何冷硬,都不愿看到一个小孩子在面前丧命。
到今日,到此刻,回想起来,更加懊恼。
如果能够留下阿锦,这一场风雨,就算仍旧发生,起码有个转圜的余地。
以陈嫣那个已经疯魔了的样子,董家日后的麻烦,怕是接踵而至。
歇下之后,蒋徽依偎到董飞卿怀里,叹了口气。
他抚了抚她的面颊,“后悔走那一趟了?”
“没。”蒋徽说,“只是想,这世间这么多人,命途却是迥然不同。我是特别特别幸运的那种人。”
她一定是因为阿锦的事想到自身了。董飞卿柔声道:“既然知道,便像你自己说过的,要惜福。”停一停,又道,“其实我也一样,没有修衡哥、开林哥,没有叔父、婶婶,我不是长成二世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我还算惜福吧。”蒋徽一面回想一面说道,“婶婶让我正正经经拜叶先生、明师傅为师之后,我知道,若是不用功,便是辜负了她的好意——那是她得知我想习文练武才帮我张罗的。
“所以,别人玩乐、赴宴、交友走动的时间,我都用功读书习武,得空了只与你们几个来往。
“大一些了,文武小有所成了,还是什么都想学,学到的东西五花八门,其实好多没什么用,但是总比不会要好。”
董飞卿道:“叔父有一次说,解语要是男孩子该多好,也能把她放到跟前儿带着。
“婶婶听了就不乐意了,说叶先生、明师傅加起来不比你差。
“叔父就说,解语要是男孩子,总得科考、从军或是找个喜欢的营生吧?这些我在行。
“婶婶说,科考从军放一边儿,营生什么的你就少提吧——何时你那个马场不亏本儿了再说。”
蒋徽笑了,“这些我倒是不知道。一听就是婶婶故意气叔父呢,那个马场,她得闲也去,也是爱马的人,带我去过两次。”
就这样,与他说笑间,她心头那份怅惘逐渐淡去。
翌日一早,徐道婆来了,把穆雪那封信交给蒋徽,便道辞离去。
蒋徽细细读完,发了会儿呆。
董飞卿问起徐道婆的来意,她便照实说了,问:“你要看么?”
他勾了勾手指。
蒋徽仍是迟疑,“这封信,任谁看了都高兴不起来。”
“惨事见过不少了,对董家,在我也只是看不起和更看不起的区别。”
听他这样说,蒋徽便把信交给他。
董飞卿看完之后,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美人计?亏他做得出。”
美人计半路出岔子的,比比皆是。没出岔子的,不是女子心智如死士一般坚定,就是事情不够大,勾引的人不够警觉。
这日,仵作验尸后得出结论:曾镜是中毒身亡。
大理寺卿当即升堂,审讯陈嫣。
这一次,陈嫣结束了沉默的状态,出口的言语却让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