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熟悉的路上,江澜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回到这个她从小长到大的家。
对于这个地方,她是如此的熟悉,有如此的陌生。
不远处的小池塘已经被填平,上面搭上了蔬菜架子。
还是那栋楼,外皮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斑斑驳驳。
那条狭窄昏暗的楼梯,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潮湿味道。
眼泪不自觉溢出眼眶。
会想起上一次回家,已经是四年前了。
之后的她一直在努力赚钱,努力加班。
其实她赚得真的很多,如果将这些年赚的钱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万了吧。
可是,二十多岁的她还是年轻的,思想还不成熟,总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深夜打开那个橙色软件,在上面疯狂购物,来宣泄自己的压力。
在死亡的前夕,她还相信着,花出去的钱都以另外一种方式陪在了自己身边。
但,当她真正直视手机中五位数的数字时,那种无力感深深将她袭倒,就像一头猛兽向她扑来。
站在那堵熟悉的深褐色木门前,看着陌生的对联和横幅和那个喜庆的福字,她摸了摸脸上的泪水。数次举起的手又一次一次放下。
不断的深呼吸,也无法压下胸腔中的苦涩,这种感觉比她第一次喝黑咖啡还要苦涩万分。
她要怎么说?
她要怎么面对母亲的诘问,怎么面对那双早已布满皱纹的双眼,如何直视那浑浊的眼睛?
她在门口站了良久,没等她敲门,门开了。
她举起的手僵在半空。
她设想过数次门开时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如此。
老人的眼泪在眼眶中盘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思虑片刻,又将那话咽回口中。她皱巴的手温柔地贴上江澜的头,左摸摸,右摸摸,似乎在确认眼前的女儿真实的存在。
江澜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记忆中死亡的恐惧,没日没夜工作的痛苦以及没有钱的颓败,和对家疏忽的愧疚,全部化作泪水,瞬间淋湿了她的衣襟。
“妈妈,我好想你!”江澜双手紧紧抱住面前这个身着一身浅绿色睡衣的老妇人。
“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妈妈一把拿过女儿手中的行李箱,一手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将她牵进门。
“你不知道,今天一早醒来,我这心就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不,看到你回来了,什么事都没了。”
妈妈笑着说,大大的笑容让她脸上的褶子显得更多了。
与母亲的高兴不同,江澜的心中却是一阵后怕。
如果自己没有重生……
她不敢接着往下想下去。
“哎呀,你回来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这屋子里还是乱的。但被子什么都是新换的。”
妈妈说完这句话,手拿起被子的一角,细细摸了摸,似乎在确定这被子的干净程度。
“你不在家,家里就我一人,我没事啊,就整理你的房间,想着你回来的时候不至于那么手忙脚乱。”
听着母亲的话,江澜说不出的心酸。
母亲如今也已经六十三了,自从十年前,爸爸离世,她就一直一个人生活。
其实江澜不是没有提起过将母亲接到B市生活,可每每提到,母亲总是说,“人老了,要归根。这里还有你父亲,我舍不得他。”
母亲一直觉得,父亲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仍然在老房子里陪着她。
“你什么时候走?”妈妈突然认真地问。
“一个星期之后。”江澜突然有点不想回那个周扒皮的公司,就这样陪着母亲过完她的下半生不好吗。
“你也年龄不小了,在那边交男朋友了吗?”
才收拾完所有的东西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妈妈突然发问。江澜的眼泪还卡在眼眶中,瞬间干涸。
“还没。”江澜心虚地回答。她的妈妈可是四面八方出名的媒婆,早就迫不及待要给她介绍,只不过之前她的年龄还不大,且工作特别忙。这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正好!你张姨的妹夫的姐夫的弟弟还单着,人我没见,不过听你张姨说,人家就是D市人,已经在D市买房了!人长的也帅!今年28。一会儿我问问你张姨,你们……见一面!”
江澜听得,什么感动,什么恐惧,统统烟消云散。打开手机一看时间,九点五十。
“妈!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你赶紧去睡觉吧,我赶了一天的路了,困死了。”
说完,她还特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