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句楼兰语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惊觉一股蛮力扒拉上我肩膀,身体狠狠地摔在绵软的地面上。
绵软?
五感逐渐落到实处,我终于看清眼前的情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我的手,手指扣进黄沙之中,背后一片湿热,鼻尖萦绕着刺鼻的铁锈味,我抬起头,惊恐地发现此刻自己身处一片修罗战场。
横尸荒漠。
内脏、残肢胡**叠着,血液汩汩外流,折断的刀戟与长箭,破碎的胡服汉装……
胃里一阵翻腾,我脚下一滑,跌坐在血泊之中大吐特吐,刺鼻的血腥味不见削弱,我人已经快要吐到脱水。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第一次嗅到死人的尸臭和小湖泊一样的血海。
惊天动地的惊慌,久久不能回神。
这就是……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开玩笑吧?
可我知道,这并非玩笑,而是我们专业学姐的一场催眠术,为的就是治疗我惧绿的奇怪病症。
谁又能想到,我沈元蘅,东北顶天立地的暴走萝莉,凡事无所畏惧,单单害怕绿色!
这是怪病,十八岁后才愈发频繁地发作,最近已经生猛到我偶遇新鲜刀螂都要近乎晕厥。
多次挂号问诊,无果。
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学姐这碰运气,人艰不拆。
回忆里走一遭,此刻,我觉得自己惧绿的怪病应该痊愈了,现在改怕血色。
呵。
在地上坐了会儿,我压下舌根抑制胃里的翻腾,抬头远眺。
入目是黄沙璀璨的大漠,长风掠起漠上粉尘,纷纷扬扬宛如纱帐,一时竟也震撼无比。
面前倒下的男人是救我一命的人,他一直睁着眼睛,手指指向身后。
我抬起颤抖的手盖上他的眼睛,朝身后那辆拉胯的马车走去。
车架已经塌了,我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活人,抱着侥幸心理扒拉开木块与帷幔。
里面血腥味很重,一个汉人女子斜靠着窗沿,胸口插着一把弯刀,已然气绝。
虽是烈日炎炎,沙漠高温,我却还是手脚冰凉,冷汗直流,憋着眼泪摘下她的耳环与环佩。
如今我牛仔裤的兜里只有两支口红,一盒美瞳,没有值钱的东西,又不知道身处何方,我根本没法生存。
绝对不能在催眠的梦境里挂了,师姐会笑话我的。
马车里虽然一片狼藉,但从精美的瓷器木器碎片上来看,这家人非富即贵。
我扯开丝绸帷幔,几缕灿金色的头发撞进视野,心底一颤,我动作更麻利地拨开丝绸,里面俨然裹着一个金发的小男孩,粉雕玉琢,睡颜香甜。
我探探他的鼻息,还有呼吸。
活人!
我激动地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试着叫醒他,戳脸掐人中都试过了,可这团子死活就是不醒。
马车之中残存淡淡的冷香,很熟悉,我不知叫什么名字,也想不起在哪闻过。
我对他放弃治疗,把团子从帷幔中捞出来,右手摸到他腰间的一块石头。
正如我本该听不懂那句楼兰话,此刻我本该不懂西戎的身份等级制度,偏生脑海里窜出一系列不知打哪来的信息。
有点模糊,但也知道金石之上刻着的正是他的名字,佉卢文——京辞。
我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原因不是我看得懂这堪称欧洲甲骨文的佉卢文,而是这个名字!
我……我似乎认得他。
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碎片涌进我脑海,它们太锋利,一刀一刀割过我心头。
那时我仍然名叫沈元蘅,是长安平阳侯的小女儿,阿爹作为北燕头号外交官,常年在丝绸之路奔走,我自幼便随他游历西域与漠北,归来时爬上屋顶同大哥二哥吹牛谈笑。
宿言奚与我二哥是同窗,与我青梅竹马,我阿娘在时,曾与宿夫人立下口头婚约,我很小就相信他会是我未来夫君,他亦如此。
宿言奚骨相儒雅,文武双全,是长安极为耀眼的贵公子,有人在时,他总是对我以礼相待,私下却喜欢偷握我小手,说些不着调的甜言蜜语哄我开心。
他说,等他题名廷尉,便上门提亲,还警告我若是趁机溜去漠北跑马,便再也不给我搜罗那些奇书异志了。
我真的好喜欢他呀。
这种喜欢一直延续到我生命的尽头,在大宛王庭戴着铁链绝望孤独时,唯有想想我们的往日,才感觉活着尚且有些色彩。
我本是长安贵女,本该一生顺遂,平安喜乐,有爹爹陪伴,有大哥二哥偏袒,有宿言奚琴瑟和鸣……殊不知却落得个笼中玩物的下场。
一切噩梦,始于我见碧眸使者的那刻。
十六岁那年,楼兰使臣出使北燕,议亲的王子看上了我,那王子正是京辞。
出使而非朝贡,因为彼时的楼兰已非当年的柔弱小国,合纵连横,把西域七强杀得只留三国,漠北都要退避三舍,何况是日渐衰微的北燕。
一双碧色的眼,看我的眼神赤裸又露骨,就像漠北草原的饿狼。
他威胁我,拿北燕、拿我阿爹阿兄威胁我,我逃了一次,结果是血洗王宫,他按着我在血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