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小家小户一夫一妻地正经过日子,哪里稀罕你程府上一个姨娘的位置?
再说秋子固可不是一般厨子,人家有手艺有名气,有了名声自然有地位,有手艺更不怕挣不下银子,这两样都有了,还怕过不上好日子么?!
世间老话,强扭的瓜不甜,明明白白放在眼前的事,不知顺其自然,非强求硬扭,再好的时运,也能由福转霉,程廉就是最好的例证。
太子踢了程廉一脚:“大人想得如何?”
程廉扑上去抱住太子大腿:“太子误会下官了,其实徐公公在下官心里,那也是尊贵的跟皇上一样的,”这话肉麻得连太子都听不下去,不过程廉却说得很起劲:“不过有些人不一样,不是人人都有徐公公这样的福份的。”
还在诡辩!
太子却不怒反笑,轻描淡写地对徐公公道:“这事太好办不过了。公公取此地官员的花名册来,待本王寻一位跟程老爷官衔相当的,请他收了秋师傅当干儿子,不就立刻平步青云了么?”
“殿下且慢!”
太子的话才出口,门外便传来轻轻渺渺的声音,清越如宝珠掉落玉盘,清脆悦耳,却又如幽谭渊水,坚定冷静。
珍娘推开门,走了进去,看也不看地上那一坨玩意,恭恭敬敬地对太子行了个礼:“殿下且慢!”
太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哦?你也不肯么?”
珍娘静静站在那里,宛如一朵盛开在尘世中的清莲,傲骨天成,端然自若:“不是不肯,实在不必。世间男子,与我相配的,除了秋大哥,再没有别人了!”
这样直截了当,毫不演示的告白,令屋里众人大吃一惊,连太子都感觉十分意外。
珍娘却不羞不臊,仿佛在说极为自然的一件事:“我本自也是个农女,喜欢吃喝,喜欢做饭。秋大哥的喜好与我相近,所谓相知也。既然喜好一至,那就是投机投情,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所谓盼相守。既然相知相守,那除了他,我还能嫁谁?”
话到这里,珍娘眨了眨眼睛,纤长浓密的睫羽霎时如蝴蝶展翅,隐去了眸中那一道厉色,顿了顿后方才又道:“别说一个巡抚老爷,就给我个皇妃,我也不稀罕!”
徐公公立刻上去拉她的衣袖:“别乱说话!”
珍娘却不惧不怕,只是隐隐觉得身边靠过来一个人,温热的温度是她熟悉的,青草薄荷的气息也是她熟悉的,她嫣然一笑,伸过去拉起了秋子固的手。
秋子固稳稳接住她的柔夷,笔直英挺地与她并排而立。
太子放声大笑:“痛快痛快!都说江南女子婉约,如今本王得见,却是个异数!豪迈泼洒,堪比北方男子!”
徐公公凑过去低笑:“岂止岂止,放眼天下这样的女子也没几个!”说着冲秋子固挤了挤眼睛:“还真叫你碰上了!”
秋子固也随即一笑:“时也,命也!”
众人皆笑,唯有地上那只哈巴狗,摊成了一团泥。
这以后的事,便顺风顺水,一路顺遂。
太子坐阵监督,既监修城募资,也督珍娘秋子固的婚事。说来好笑,一桩民间婚事竟要劳动他的大驾,不过人家就是乐意,一是看徐公公面上,二是偏要跟程廉斗气。
还有一个太子说不出嘴的原因,就是他着实有些喜欢珍娘这个农女。不是跟程廉似的那种喜欢,是知已一般,能无拘束地谈天说地那种。
珍娘请他吃遍了江南所有这个时节出产的美食,江南的美食以清爽、秀美著称,与北方那种大开大阖,大块肉大碗酒的风格不同,浓油赤酱也是有的,不过烧出来却是另个味道。
螃蟹不必说了,吃到几乎嘴也破了,阳澄湖大闸蟹,只只精壮肥硕,不但壳肉细嫩,就是腿肉都是鲜中带点甜丝丝的鲜味,至于膏黄的腴润醇厚更不在话下,比京里的好到不知多少。
太子早起理事,午间到湛景楼用餐,总是秋子固珍娘亲手调理的膳食,徐公公伺候,秋齐二人做陪,边吃边笑,边笑边吃,一餐饭吃下来,劳顿全消,午晌歇息之后,再去折磨程廉。
珍娘见太子简直中了蟹毒,便特意用农庄上买来的绿豆烧酒做醉蟹,一坛两只膏足黄满,浓淡适度,绝不沙黄,下酒固好,啜粥更妙,更笑言可安慰太子将来京里念蟹之情。
太子得知,大为激赞,于是叫了徐公公来问,送什么给秋齐二人做新婚贺礼为好?
徐公公笑道:“太子已是做了保媒,这就是天大的荣光了,还有什么礼比得这个?再说那两人殿下也是知道的,是绝不放这些身外之物在心上的。真要说送,送他们几亩菜园子,倒是造化了!”
太子大笑,直说徐公公这个主意好,再没有比菜园子更适合的礼了。
城修到一半时,皇上另有事召回太子,本就让他下江南来开开眼界,练练手的,自然不可能久留。
程廉虽不中太子的意,却也不能说免就免了,太子将走时,自然有些担心齐秋二人。徐公公也要随行离开,却没有太子那样的担心。
“只怕姓程的要秋后算帐!”太子微微皱起眉头。
徐公公却安然自若:“这怕什么?他们早就打算好的,不怕程大人掀风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