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一座小楼,两边朱阑游廊相接,长廊缭曲,屈戍横波,四下里种满牡丹花,此时未开,铁枝似的撑着。一带石坡在后,层层的丛兰翠筱,芳磬袭人。
院子一边是鹿栅,有只梅花鹿在里面,见人来便呦呦的叫起来。珍娘呀了一声,玩心突起,便走上前逗它,又从地下食盆里拾起一根胡萝卜,送到小鹿嘴边。
小二走到她身后,嘴里依旧喋喋不休:“这是年后有拉东北客人来,特意带来送给东家秋师傅的!本说养大了吃肉,可秋师傅没让,说可怜这小模样的,就养下来,几个月下来,小家伙长这么大了呢!”
珍娘听见秋师傅三个字,不知怎么的,手里的萝卜向下沉了一沉,小鹿嘴扑了个空,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跑开了。
珍娘手臂有些无力,萝卜掉下去,滚到了一旁。
小二走上台阶,打起珠帘:“姑娘请进,里头一应都已经设好!”
珍娘缓缓走进屋里:见湘帘宰地,冰簟当凤,花气融融,篆香袅袅,屋中陈列着许多古玩,房屋中间放着个大大的楠木冰桶,冰桶里头浸着许多莲子和菱藕。
“知道姑娘是用过饭来的,”小二殷勤地指着冰桶里的吃食:“因此只备了这点,都是才从后头池子里捞出来的,再新鲜不过,姑娘不信请看,枝头上还带些水珠呢!”
珍娘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几分碎银子来:“辛苦你了。”
小二乐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接了,又屁颠颠地向外走去:“姑娘的箱子才已经先送到了,就在里间床后摆着呢!净房在右边,我这就让人送热水来!”
珍娘打发他去后,自己走到桌旁,果见一壶茉莉香片正温在茶罩子里,便自斟一杯喝了。热呼呼,又浓又俨的茶水落了肚,一直紧张的心情这才有些放松下来。
程夫人今日所提要求,说是请求,其实半含威胁。自己若不答应,只保现在的茶楼生意也将不保,毕竟,这事从头开始就是仰仗着程府的名号的,地契也在人家手里。
可若是答应下来,势必要跟米家,文家结仇。
米家,那是珍娘不放在心上的。
文家。。。
秋子固。
珍娘忽然烦躁起来,想起钧哥,自己今晚不回去,不知他怎么急呢!
可惜没有手机,科技不发达真要命!
心里一烦,人便有些坐不住,珍娘勉强自己镇定下来,正好婆子们送水进来,她趁机走进里间,一眼就看见程夫人下午,赏给自己的那些东西。
箱子是雕花朱漆戗金的,珍娘用手抚过,指尖感受着奢华的沟渠,心里却无名的失落。为不让自己深想下去,珍娘很快揭开盖子:绫罗绸缎五光十色,瞬间耀花了她的眼睛。
珍娘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这些东西总跟她不太对路,穿上也不像的。
随便捡了一件算是其中最简朴的,蔚蓝绸面偏襟对眉立领长衫,银白绸面细褶裙,珍娘也不细看,啪地一声就将箱子合上了。
净房里水汽腾腾,婆子们将水倒进浴盆里,便知趣地退了下去。水面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玫瑰花瓣,鼻息间隐隐还有白檀香的气息。
浴盆边的木架子上,共安放着五种香味的胰子,又担着一大一小,两条干净棉巾。
珍娘将挑出来的衣服挂上衣架,褪衣入水。
直泡到水快凉了,珍娘才舍得出来。
还别说,至少在泡澡这一条上,有钱确实是有好处的。比照起茶楼里那个小小的木桶,这个浴盆可真是强多了!
干干净净,香喷喷地换上新衣服,珍娘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生活,确实是享受。
不过值不值得,用自己现有的一切去换?
这倒是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时候不早了,可珍娘还是睡不着,也许是泡澡反提起她的精神来,她在床上坐了半日,最后还是决定,到院里走走。
外头月光如水,清风徐来,吹在身上十分舒服。珍娘沿着游廊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尽头暗处,原来还有个小门。
珍娘隐约记得,小二离开时曾说过,这里是客栈最里头一栋小楼了,怎么还有角门?通向哪里?
珍娘心想反正睡不着,不如探险催眠。
于是走到门前,轻轻推了一下,只听得咯吱一声,让珍娘大感意外的是,小门竟然开了!
珍娘小心地伸出头去,张了一眼。
咦!这里怎么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后院?
皎洁的月光下,红花碧树,照眼鲜明,流水瀑泉,一泓澄碧,几处小假山,玲珑有致;几株松树、梅树、梧桐树,古朴闲趣;又有几株湘妃竹,疏落悠然。
珍娘看着看着,双脚情不自禁迈了进去,左一假山,右一花障,曲曲弯弯,无非幽境,又有高高迴迴随着地势盖的亭间,渐渐沿着细白石子做出的甬道,来到了池水边。
一具湖石,好似披甲戴盔的兵将立在水边,投下形状怪异地阴影,黑地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长身傲挺,天然从容,男子背手向水而立。风从水面上来,吹得他衣袂飘飘,仿佛自画中而出的人物一般。
珍娘心想坏菜,自己怎么没防着这一出?
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