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妃去送鸠酒、白绫和匕首的时候, 不由得心叹:贵妃真是个妙人。
先前查案查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贵妃完全不带出现的,问就是要睡觉, 问就是天气太热不想出门。现在立秋都快过去又一个立秋了,还热!借口都不编个合理点的。
祥妃之前阴阳怪气过,问这怎么还热, 莫不是发胖了所以才觉得热吧。然后……贵妃说,是的,她胖了,不想出门, 你们请便。
柳妃那时候心里是窃喜的, 她和皇后约定了柳家和李家的交易合作,柳家原先可以日入斗金, 现在可以日入两斗金。贵妃不掺和, 更方便她。
然而她估算好了利益, 却没估算好心意。皇上似乎因为对皇后留有情谊,不想闹大,所以她被裁了,换了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在苏宝珠的帮助下干净利落地把皇后废了, 在皇上以为事情已经了结后又利落背刺, 把皇后的事都抖落出来。柳妃这才意识到,皇上归根到底是怕闹大了他没面子——百官骂他,书生骂他, 未来的史书也是骂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 皇后将死, 李家没落在即, 柳家的生意没了着落。甚至承乾宫还记住了她, 这次送皇后走,让她去。
投资大失败,如果柳家没能搭上龙城兵,那柳家看样子还是只能日进斗金了。柳妃无奈叹气。带着侍奉和验尸的公公侍女一起往仁明宫的偏殿去。
庶人没资格住主殿,而偏殿窄小破旧,柳妃见着就忍不住皱眉,不禁怀念起她那光亮明丽的玉莹宫。
废后跪坐在偏殿的地上,正一下一下地数着佛豆。见到她,只笑了笑,就继续低头数佛豆。
该怎么形容废后的笑呢?柳妃想了想,就像是听到出海的船都沉了,一根木头都没留下,那一瞬的感觉吧。
柳妃回忆起自己误以为柳家倾颓的恐惧,叹一口气,终究是把利益纠葛一类的东西分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废后,话语毫无波澜:“本宫来送你一程。”
废后捡起佛豆的手顿了顿,问道:“太子呢?”
废后之前把唯一追随她的绘笔杀了,于是废后的消息闭塞到了极点。柳妃没犹豫一秒钟,就道:“他也已经是庶人了。”
废后听着,凉凉笑了两声,道:“这样,那我只能死了。”她收拢着面前的佛豆,感慨一句,“终究还是没能数完九十九次,回归轮回。”
一旁的公公想催促,柳妃抬了抬手止住,问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废后思索了片刻,张了张嘴,最后只问道:“太子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废太子啊,住在前康王府里,昨天要了一箱新衣服和新首饰,说是要给侍候他的侍女穿。柳妃想到这里不免撇嘴,这废太子适应新环境倒是很快。
然而柳妃就要开口,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废后就有些颓然地开口:“算了,你不必说了……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既然信佛,就该信宜妃怀里的胎儿有大命数,为何要与命数抗衡呢?”
柳妃直觉皇后话里的意思有些奇怪——所以其他没佛祖庇佑的人就该死吗?但和废后争竞也没意思,吵起来又没财宝得,于是她只是听着。
废后沉浸在她的情绪中:“于是她的命数没了,我的命数也没了。我原本能旺太子的,原本能做皇太后的……再也不能了。我不想死,但是我必须要死了。说来,为什么会是你来?我以为皇上会来,好歹见我最后一面。”
柳妃道:“因为近日之事,皇上颇受非议,精神头不太好,身子也有些恍惚,怕是没心见你。”
废后笑了笑:“他啊,自小就是任性的。当太子时被压抑得久了,当皇上后,前朝的事还好,有那些大臣拦着不做坏事。但后宫的事,就都随他开心了,什么宫女公子嫔妃,都只是他的消遣。我现在要死了,按他的心,不管是骂我打我,还是哭我,都该来一次的。他如果来不了,只有一种可能——”
柳妃忽然有一种自己不能再听下去的直觉,连忙打断她道:“闲话不多说了,你选一个吧,酒,布,匕首,选一个吧。”
废后定定看着眼前的三样东西,叹了一口气:“我不想死,死过一次的我,更不想死……韦公子如果上一次直接把我杀掉就好了,可惜他自己也是混沌的。”
一旁的公公不能忍受废后的喋喋不休,冷笑道:“你要是不想死,要我们帮忙也是可以的,就是场面可能没那么好看了。”
“我知道我要死,”废后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怎么死会没有那么痛苦……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濒死了。”
柳妃道:“那毒酒吧,毒酒穿肠,痛苦也只是几息的时间。”
废后近乎是惊恐地摇了摇头。她问道:“可不可以让我在睡梦中死去?在梦里,我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
公公在旁冷笑一声,柳妃也叹了口气。
废后还在说着:“我不想醒着去死。那样我会想起绘笔,想起那么多的嫔妃,那么多的孩子,还有那么多的下人。我还会想起皇上带着两个侍妾回来的场景,想起我的爹娘……我不想再回忆一遍了……”
公公冷酷地看向柳妃:“废后已经疯了,直接杀了吧。”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