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做是自己业余闲暇的娱乐活动,叫人搬了椅子搁在一边,就坐在那里看着沈采采在殿中来回走动,眸光闪动,颇有些兴趣的模样。
沈采采先时在病中,也曾忧虑过自己就这么躺在床上,整天吃吃睡睡会不会增重。可是,这一场大病来势汹汹,多少也是伤了些底子,她整个人确实是清瘦许多。
从皇帝的角度看去,她一头披散的乌发几乎能把她那张雪色的小脸都遮严了,露出的下颌微尖,线条柔美。再往下,细长的脖颈便如玉雪般,几与中衣一色。
随着她的走动,披在身上的那件宽大外裳也跟着轻轻晃着,依稀可以看见那线条极美的腰线,让人想起春日里风中摇曳的花枝,脆弱的好似轻轻一掐就会被掐断,偏偏又柔嫩多汁,引人采撷。
皇帝的目光隐晦且深沉,偏偏如影随形,自是给沈采采添了许多心理负担。
沈采采那点积极心一下子就给磨光了,她走了小半圈便叫累:“不走了。”
清墨便扶着沈采采回绣榻上坐下,替她脱下半趿的绣鞋,然后又捡了一条薄毯,很是体贴的盖在她膝上。
正坐在一侧紫檀木椅上的皇帝这才抬眼看过来,慢条斯理的说沈采采一句:“半途而废,怕是不大好。”
沈采采只当没听见,鼓着双颊,扭过头去:要不是皇帝这心机屌居心叵测的在边上看着,她怎么可能会只走这么半圈?希望这家伙好歹有点自知之明,早点回去,别再打扰她病后复健了!
然而,让沈采采绝望的是,皇帝好似专门要与她作对,第二天干脆就让人搬了一张小几到凤来殿中,自个儿从御书房打包了一摞子的折子,一边欣赏沈采采殿中走动的模样,一边低头批着折子。
沈采采实在是忍不住了,恼羞成怒的瞪了回去:“有什么好看的啊?”她一双乌黑的杏眸瞪得圆圆的,双颊气鼓鼓的,那模样就好似小奶猫冲人喵喵喵,很有一点儿骄娇样。
还真是奶凶奶凶的。
皇帝看在眼里,唇角微扬。
但面上,皇帝还是好整以暇的抬手把自己才批好的折子搁到一边,声调乃是一贯的冷沉:“怎么,这还不能看了?”
沈采采哽了一下,最后只好低头装委屈,试图以柔克刚:“都说仪容不整不见君,我这模样要是都叫陛下看去了,那以后可怎么活啊......”
皇帝很微妙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抬眼看着她,慢慢道:“放心,你小时候为了骑狗,撵着你家狗满院跑,十步摔一跤,最后直接跌坑里哭着叫人的时候,我就在边上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还活得好好的......”言下之意:比起当年的那些事来,现在沈采采扶着人在殿里走几步路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沈采采这一下是被噎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玛德,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一言不合就翻黑历史,还让不让人活了?
胸口噎了一肚子话的沈采采最后干脆就把那头批折子的皇帝当空气,自顾自的扶着清墨走着路。
皇帝顺手又捡起一本折子,眼角余光却仍旧追着沈采采纤弱的背影,目光里带着连他自己也不曾觉察到的笑意。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他一个人抱着书,百无聊赖的站在院边的树荫下,看着才刚学会走路的沈家妹妹蹬着她那小短腿,蹬蹬蹬的追在大狗后面,只把那半人高的大狗给赶的满院子乱窜......
后来,她掉坑里了,便含着眼泪,一边哭一边叫他:“萧哥哥,萧哥哥.......”
是啊,她小时候那样淘气,每回惹了事都要眼巴巴的看着他,娇娇的叫一声“萧哥哥”,只把他当做是百求百依、救苦救难、度人出苦海的活菩萨。却没想到,许多年以后,她只会用那清亮的杏眸看着他,平平静静的叫他“陛下”。
皇帝抬起手,用笔沾了沾玉砚里的朱砂,看着那血似的颜色,感觉自己的心情不知怎么的又有些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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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二月初,沈采采终于彻底养了好病,若不是身边的宫人太过小心,沈采采觉得她都可以绕着宫城跑上一圈。
只可惜,经了前头那些个事,凤来殿的宫人们只把皇后当做个易碎的瓷娃娃,每回出门都要跟上跟下,还不忘拿裘衣雪帽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倒是叫沈采采很是郁闷——她本来还想趁着现在还有雪,悄悄堆个雪人什么的过过瘾呢。
好在,皇帝大约也还算是讲信用的,在沈采采憋闷的快要发霉之前,带了一套新制的衣裙来凤仪宫,特意递给她:“出宫了总不好再穿你那一身宫装,换这个吧。”
沈采采立刻就明白了:皇帝之前说了要带她出宫逛逛的,所以说就是今天了?
虽说沈采采对着皇帝尚有几分提防,但她早便想出宫了,现下终于得偿所愿自是免不了的激动。所以,她也不像是往日那般总与皇帝顶着,这便从对方手里接了那件鹅黄色绣缠枝玉兰的斜襟长袄给换上,外披着银白色镶狐狸毛的斗篷,看着倒是低调又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