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启昌却只是道:“皇上既然点了何宣,我们也没必要在这会儿做恶人拦着——再过些日子就要春闱,正要此事争执不下,误了大事,只怕天下士子反倒要把这仇记在你我身上。”
“可......”幕僚还欲在说。
“励之,”郑启昌叫了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不紧不慢的提醒他,“不必着急,这主考也不是这么好做的。这一次的春闱若是无事还好,若有事,何宣这个主考自然是难逃其咎。”
幕僚一顿,隐约会过意来:“那,元辅您的意思是.....”
“这事你不必管,我自有打算。”郑启昌语气断然,神色却是不动分毫。
幕僚素知自己这位老爷手段过人,听得这话便知他必是胸有成竹,这便放心下来,躬身这礼了礼:“是下官莽撞了。”
郑启昌没有应声,似是另有思绪。他把手里的手炉搁到案上,抬手拢了拢身上厚重的裘袍,起身去把书房的窗户打开,看着外头的凉风不由长长一声叹息:“唉,真是老了......当年我在太,祖手下,随军东征西跑的时候,外头雪都快到膝盖了我也半点不怕。现在倒是吹吹冷风,就要受寒发热......”
“年轻真好啊。”
他这般总结了一句,不免又被窗口灌入的冷风呛得咳嗽起来,神色寂渺。
不知是在怀念他“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往日辉煌,还是再感慨皇帝身上那似曾相识的、年轻人才有的勃勃生气和野望雄心。
第7章 白玉羹汤
年轻是挺好的。
皇帝正年轻,春秋鼎盛,精力十足,把周春海赶出去后又把桌案上剩下的半盏凉茶给喝了,就着劲头把御案上要紧的一些折子给批了。
然后,他才抽出空,怀着研究学习、增长见闻的心理,饶有兴趣的翻了些周春海递上来的话本和春宫。
其实,真说起来,宫里也不是没有春宫,甚至比坊间那些更精细精致些,但到底趋于保守和规矩。皇帝也翻过不少,虽然初时很有些好奇,但久了便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这坊间的嘛,就像是周春海说的,确实是“有趣儿”——至少在这之前,皇帝还不知道这些事儿还有这么多的花样儿,可见着还是外头的实干家敢想敢做啊。
怀着对于人体知识的热爱,皇帝颇是认真的研究了一小会儿,等到外头来人提醒快要晚膳了,他这才回过神来,抬眼望了望窗外:天色已经不早了啊。
哦,是时候去陪老婆吃饭了——皇帝其实不是周春海想得那么不开窍:至少,他是个懂得忙里抽空、陪老婆吃饭的大齐居家好男人。
只是沈采采很嫌弃总爱凑过来的皇帝、很想赶人出去就是了。
不过,托福的是,大约是沈采采中午那顿清粥小菜的午膳用得实在不高兴,皇帝又暗中嘱咐了几句,等到晚膳时,凤来殿的小厨房倒是给沈采采捣鼓了一碗白玉羹,俗称豆腐汤——对于嘴淡的不行的沈采采来说,豆腐汤也是好的。
而且,凤来殿的小厨房还很会来事儿,哪怕是一道豆腐汤也能做出朵花来——这豆腐切丝切成又细又薄的豆腐丝,正好就能攒出一团花来。再以那菠菜汁将一部分白豆腐丝染成绿色垫在下面,看上去好似水绿色的莲叶里开出一团有一团的白莲花。
单是这水波盛莲的意蕴便已是十分之不俗了。
沈采采瞧着也觉得很不错,拿着汤匙舀了舀,那细如毫发的豆腐丝儿也跟着打了个旋儿,热气升腾而起,隐约还带着和些许鲜香。
沈采采被这香气勾动了,也不怕烫,径自舀了一口起来尝了尝:这汤里头显然不止只有豆腐,大约还加了些别的东西,尝着清且鲜,余味无穷。再加上豆腐丝儿,也不知是如何制成的,嫩的出奇、细腻得出奇,入口即化。
沈采采几乎想把一大碗都给喝了。大约是她喝汤喝得太香,一边的皇帝这便上赶着来给人添堵——
只听皇帝忽然开口道:“皇后既是觉得好,倒不如也让朕尝尝?”
沈采采语调漫不经心:“陛下喜欢,让小厨房的人再做便是了。”
皇帝却只摇了摇头,口吻淡淡的道:“些许小事,何必这般麻烦,这般一折腾,下头还只当朕多喜欢,少不得小事化大,惹出许多来。这,实非明君所为.......”
沈采采倒是没想到皇帝居然能说这话来:懂得自我克制的人已经很少了,懂得自我克制的皇帝那就更少了——怪不得齐史上说齐太宗是明君圣主呢。
结果,皇帝话音一转,便道:“午间,朕给皇后喂了一匙的水果,皇后不若也给朕喂一匙的白玉羹?”
沈采采:“.......”去他妈妈的自我克制!果然是我想太多了!
不过,人家皇帝话都说到这里了,沈采采便是再不情愿也不只好舀了一汤匙的白玉羹递到皇帝嘴边。
皇帝倒是没有再折腾人,这便张嘴把那汤给咽了下去,然后微微颔首:“确是不错。”他话里赞的是汤,眼睛看的却是沈采采,漆黑的眸子看上去黑沉沉的,神色深深。
沈采采本就很有几分心虚,被他这么一看,不由暗暗的打了个冷噤:该不会.....该不会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