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担心嘛。”
“有啥可担心的!”季老太傅瞪圆了眼,“都到这地步了,他要再醒悟不过来,那脑子也没救了。”
那边薛铖一口酪喝得急了,呛得连声咳嗽起来,惹得溯辞一边给他顺气,一面笑道:“这也能呛?”
薛铖半晌才缓过气,幽幽转脸看了那碗酪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刚才谁念叨我了?
等一碗酪喝完,雨也小了不少。薛铖此时已无练剑的兴致,索性陪着溯辞一同去还了食盒,再送她回院子。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二人共撑一柄伞并肩而行。不愿再提那些烦恼事儿,溯辞抬眸看着天际的一线光亮,突然道:“将军,若午后雨停了,咱们去市集逛逛吧。来京城这么久,我还有好些地方没有好好逛过呢。”
薛铖垂眸看她,见她眼里满是期待,心念一动,遂道:“何须等放晴,雨天京城也是有好去处的。”
溯辞顿时惊喜地拍手笑道:“那正好!就有劳将军引路了。”
薛铖微微俯身,低声道:“荣幸之至。”
***
雨天的京城确实有一个好去处,名曰霜园。园主人酷爱东南一带的园林建筑,仿其风格建造霜园,院中奇花异石雕栏画栋应有尽有,还有水榭亭台极尽雅趣。霜园一直以来多为京中文人士子青睐,但园子每日接待客人数量有限,加上高昂的酒水费用,也令不少人望而兴叹。
但雨天客少,想得一席位较平日也要容易一些。
等薛铖带着溯辞抵达霜园时,只剩竹居和曲水亭还空着,溯辞想了想,点了竹居,薛铖又要了一壶酒,而后便跟着侍者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向竹居而去。
竹居顾名思义,乃是一间为翠竹林包裹的木屋,无门无窗,四面垂着层层纱幔和竹帘,内有软塌矮桌,甚至还烧着火盆。侍者将酒放下后便告辞离去,偌大的竹居顿时只剩薛铖溯辞二人。
薛铖拉着她在屋檐边坐下,雨水从檐边坠落,滴在光滑的石面,溅起水花朵朵,整个屋子沉浸在雨穿竹林的簌簌声中,自有一番能宁静心神的氛围。
溯辞索性脱了鞋,光着脚伸出屋檐外,冰凉的雨丝洒落在光滑的肌肤上,激得她顿时打了个颤。
“也不怕冷。”薛铖想去拉她却被躲开,无奈道:“当心着凉。”
“不会的。”溯辞将温热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笑眯眯道:“就一会儿。”
薛铖捉了她的手,转头斟了杯酒递给她,道:“尝尝。”
溯辞兴致勃勃地接过小巧的酒杯,想也没想地一口闷了,辛辣的味道顿时冲上脑门,刺得她眼泪汪汪直吐舌头,道:“怎么不是甜的!”
薛铖顿时笑了开去,晃了晃手里的杯子,道:“霜园从不卖甜酒,这里的酒多是窖藏的佳酿,照你这个喝法,三两杯就得上头。”
“那你不早说!”溯辞愤愤瞪他一眼。
“谁知你喝这么急。”薛铖又倒了一杯递给她,嘱咐道:“慢慢品才品得出味道。”
溯辞鼓着嘴接过杯子,狐疑问道:“将军你怎么这么懂呢?”
薛铖摩挲着杯沿,轻声道:“我爹最喜欢这种风雅的东西,在我第一次出征前,他就带我来的这里,大醉一场,最后还是我给他扛回去的。”
溯辞看着他,慢慢抿了一小口酒。醇酒入喉,在最初的辛辣于舌尖散尽时,口腔里漫开一股清香的味道,如初生的嫩竹叶,而后慢慢涌起一丝回甘,萦绕唇齿之间,经久不散。
从没喝过这样的酒,溯辞眼前一亮,赞道:“好喝!”
薛铖含笑睨她一眼,道:“悠着点,这酒烈,可不许贪。”
身体里慢慢升起暖意,连浸在雨幕中的足尖也不那么冷了,溯辞靠在薛铖的肩上,抬眸看着雾蒙蒙的天,轻声道:“小时候教我课业的师傅们总是告诫我谨言慎行,一直说我是云浮的圣女,每一句话都代表着云浮,必当慎之又慎。但凡我说些他们觉得不合身份的话,就会毫不留情地训斥我。到后来,我也变得不爱说话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无论是喜悦还是难过,都一个人默默受着。”
薛铖微愣,转脸看向她,却见她凝望着屋外的雨帘,继续道:“有一回师傅训得狠了,我满心委屈满腹牢骚却一句话也不敢说,最后只能悄悄躲在阁楼里哭。那回是嬷嬷找到我的,我问她为什么我成了圣女却不能随心所欲地说话了?嬷嬷却告诉我,人这一生真真假假需要说很多话,一半是说给别人听的,另一半才是自己内心真实所想。”
“她说我不能把心里的这一半到处说给旁人听,因为有些人不在乎,而有些人会利用。”
她又轻抿了一口酒,目光似乎穿过了这山河万里,看向遥远西境深处那座洁白的宫殿。
“我当时问嬷嬷,是不是我这一半的话就要永远闷死在心里了。但嬷嬷说不是的,她说这一生每个人都能遇到那个愿意为你倾听心声的知心人,令你的万语千言得以安放。”
溯辞抬起头看向薛铖,凝望他的双眼,十分认真地对他说:“将军,你愿不愿让我成为你的知心人?”
薛铖的目光柔软下来,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将头贴上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