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她女扮男装随还是三太子的元修微服出巡,到得江淮地界,路遇一支着卦摊的老头,老头童颜鹤发,路过之人无不称奇。
老头将他们两人拦住,眯着眼打量她良久,捋着花白白的胡须,摇头晃脑道:“姑娘平生巾帼,奈何深情错付,若能及早回头,能享一世安乐。如若不然,只怕不得善终。”
元修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跟在身后的侍从拔出剑来,便要将那胡言乱语的老头当场斩杀,被她横剑拦下。
她不信神佛,也不从批命卜卦,但心里,却对这话信了三分。
待第二日她去寻那老头时,发现对方早已失了踪迹,其实不难猜想,定是元修命人将他杀了。
后来,她被流放北越,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想一路惊。
那老头说的句句实言,她若听劝,便不至于沦落至此了。
“我听桥山说,那日大姑娘去衙门击鼓只带了一个丫头,衙吏见她是个女子便不想理会,往外推了好几回,大姑娘在衙门前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被正巧打马路过礼部侍郎的三公子看见,让衙吏递了话进去,这才算完。”音夏见陈锦一直沉默,又问大姑娘有没有回家过,怕陈锦多想,若是想岔了,指不定又得伤了身子,于是出言解释道。
音夏从前是陈家大姑娘陈茵的丫头,品级只是个二等,陈茵出嫁后没带她走,夫人见她是个稳妥的,便把她给了陈锦,提上来做一等丫头。
陈锦静静听着,没说一个字。
她前世没见过陈茵,也不知道陈茵的丈夫有没有被毒死,所以无从考校。这两日她虽在养伤,多少也听到了一些事。
比如陈茵丈夫霍钟死在陈家。
又比如去报案的却是陈茵的陪嫁丫头绿笼。
也不知这绿笼跟官府的衙吏说了什么,官府便来拿人,将陈府二房的二娘子陈锦给拿了去。陈锦在狱里呆了足足有七、八日,受尽苦刑不说,到了第九日,大姑娘陈茵才带着丫头去衙门击鼓鸣冤。
当今圣上以武治天下,闻得宫里妃嫔公主们打起架来能把皇宫瓦盖给掀了,是以,寻常家的女子也没那许多先代的束缚限制,街上抛头露面的闺阁女子不在少数。
所以陈茵去衙门击鼓没毛病,问题出在,她为什么不早点去?如此,原主也能少吃点苦头,便不至于被酷刑生生的给折磨至死。
连她这样的凛性,在钟大夫施术时尚且要紧咬牙头才不至于痛死过去,更遑论原先的陈锦是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少女。
“我累了,”半晌,音夏听她说,“你去把院门关上,谁来都不见。”
“姑娘……”音夏想着,难道连老爷夫人来也不见吗?话未说出口,只见陈锦斜了一眼过来,那眼神锋利有余,温情不足,这一眼只瞧得音夏堪堪后退了两步,才惊觉自己说得太多想得太多。在过去的很多时候,因姑娘性情温柔,心思敏感,音夏习惯于在主子的意思外加上自己的建议,总能得到主子的欣赏和欢心。
如今姑娘自狱中归来,跟从前却不大相同,是她忘了这一层。
“都听姑娘的。”音夏矮身福了福,匆匆出了屋去。
正文 第三章赤子
屋里只剩陈锦和小丫头,小丫头心思单纯,见音夏走了也没知会自己,正为难自己是走是留,突听姑娘问话:“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
“我叫瑞儿,今年十岁。”小丫头乖乖回答,其实她性子一惯是活泼的,只是面对这受着伤的姑娘,不自觉地规矩很多,有问必答,有答必详。
“瑞雪兆丰年,好名字。”
瑞儿被夸了,嘻嘻的笑起来。
陈锦看着她明媚灿烂的笑脸,说道:“仆从易得,赤子少有,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小丫头听罢,点头如捣蒜。
她上个月刚进府,目下正跟着音夏姐姐,管事说等再过一月,再看看,再说分配她到哪个房里从事,如今陈锦肯要她,她也喜欢这个神情淡然无锋的姑娘,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我姐姐和姐夫当日来家酒宴,你在吗?”
“在。”
陈锦又道:“你把你记得的都说来我听听。”
小丫头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仰头看着陈锦,一五一十说道:“那日初六,因夫人对大姑娘甚是想念,大姑娘便携了姑爷来家家宴,咱们二房所有婆子媳妇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我跟着音夏姐姐在宴上伺候,大姑娘因对姑爷说:整日的大鱼大肉,都不及咱家后厨腌的萝卜干爽口,或让人端一小碟上来尝尝?姑爷自是答应了。姑娘你听罢,便说随婆子一起去取。过了一刻钟,姑娘方回,将一碟子腌萝卜干放在桌上,姑爷夹了一块吃,当即脸色发紫,兼口吐白沫,府里经过事的婆子们说这是中毒了。
老爷夫人吓坏了,姑娘你也吓坏了,钟大夫来了没多久,姑爷便咽了气。没过多久,衙吏也来了,将姑娘带走了,全府上下没人敢拦。音夏姐姐说,士农工商,咱们从商的,不敢与官斗。”
一席话正说完,音夏推门进来。
陈锦觉着这少女颇有灵气,刚才自己无意立了把威势,倒有些吓着她了,便道:“可吩咐好了?”
“都按姑娘的意思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