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狂风将盛俞衣袂吹拂,他睨了眼姚兆武沉声问:“除了这五万的兵,剩余的士兵在何处。”
“陛下怎知恭亲王的兵力,又怎知是臣?”
盛俞勾起薄唇:“捉捕秦王那日,谁先射箭要秦王死,谁便是这掩耳盗铃之人。”
姚兆武双眸一亮,转瞬却是面如死灰:“原来陛下从那时便开始怀疑臣了,所以今日,恭亲王注定是败将。”
“朕根本没有将这些雕虫小技放入眼里……”
“报——”玉阶尽头,禁军首领冲到盛俞跟前,“陛下,皇后娘娘的马车不见了。”
“为何不见!皇后在何处不见?”盛俞眸色大变。
“皇后娘娘在归宁寺腹中不适,乘车先行离开,半途被追兵所截,至今不知踪迹……”
盛俞一瞬间将头顶的帝王冠冕抛向地面,疾步冲下城楼。
众武臣见帝王冠冕顷刻落地摔裂,惊惶俯首磕下头。自古帝王的冠冕便代表着权势身份,也意喻着冠冕在,帝王则在。禁军首领忙抱起冠冕,几人再起身时,已见城楼下盛俞亲自策马冲出宫门,身后众将领全然不知所措,连忙带兵追随在后。
……
长京城内西市,这是一片京城内并不繁华的街巷,靠近城郊,远离闹市,高官显贵不会来此地。就在近日,西市许多百姓得了风邪,又因穷困无银可医,一时连着让几座村镇的百姓都染上风邪。
驶入西市的驴车渐渐停下,透过草帘,隐约能听见车内压抑的痛呼声。街头百姓不免诧异,撑着伞偏头瞧时,见车上下来的是个锦衣华缎的中年男子。那草帘被掀开,刹那间在普通得不起眼的驴车内,竟恍若是升起一轮皓月,堕入在了这简陋的西市里。
车上的女子肌肤如雪,气度雍贵。她衣饰华丽,腹部高耸,裙摆上却染上血迹。瞧见这一幕的百姓纷纷诧异,街道两侧的面馆与茶肆里也纷纷有人探出头张望。
这是辛苦赶回长京城的薛盈。
她在这一路的颠簸里已没有精力继续赶路,只能停在半途。她被搀扶下驴车,李兴戌环顾一圈周围,大声喊道:“敢问这附近哪有医馆?”
有人指了指东边的方向。
薛盈强撑着体力:“先找一家客栈让我歇下,再通知西市衙署调兵护驾。”
围观的百姓已多起来,毕竟这个贫民之地鲜有如此容光尊贵之人,瞧样子,且还在这西市的风里雨里落难。
众人瞧着三人已经进了一间客栈,街道上蜿蜒的都是那产妇的血迹。雨势渐小,围观的几名妇人焦急感叹:“那是要临盆了,老天保佑这为娘的与孩子啊!”
“皇后娘娘仪驾,闲杂人等避让!”街道上忽然冲出衙署兵卫,将整条长街严严围堵,“皇后娘娘仪驾,闲杂人等避让——”
方才还围观的百姓已轰然明白那所见之人竟是当今皇后,忙跪地齐呼千岁。
客栈内院里,一间房内进进出出都是妇人,清澈的热水端进屋,瞬间变成一盆盆血水抬出来。女子疼痛的呼喊压抑着传出,白湘探出头,朝门外的李兴戌道:“娘娘喝下催产药了,为何还不见动静!”
“白姑娘……女人生子岂是那般容易,娘娘这是头一胎,又逢早产,如何也要些时辰。”
青雀街上,盛俞策马朝城郊疾驰,在道口迎面撞上西市衙署少卿。
来人高呼留步,来不及下马背行礼便已大喊:“圣上,皇后娘娘在西市客栈内即将临盆——”
盛俞冲进客栈内院时,被众臣与护卫恳切拦住。
周朝从无男子在妻临盆时入产房,这意喻自己是迎头撞血,会不吉利。
盛俞咆吼了一声滚开,踹倒脚边最碍事的一臣子冲进了屋。
血腥之气弥漫,薛盈的痛呼那样压抑。
她在忍着疼,不想喊,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今不再只是一个妃嫔,她不想在人前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盛俞直冲到床沿握住薛盈的手。
薛盈见到这张熟悉的脸,终于露出了一点勉强的笑意:“这孩子要来见你我了。”
“盛秀有没有伤你?”
薛盈摇头。
她额间汗水直下,方才疼痛里咬住了下唇,唇上有血珠凝结。
盛俞第一次见到从她身体里流出的这么多鲜血,堂堂帝王竟双眸一眯,害怕地紧握住她的手。
“若我知道今日会让你痛苦,我便不会要子嗣——”
“夫君。”薛盈说得有些吃力,却在笑,“这孩子会像你,会跟你一样姓,以后还会承.欢我们膝下,我很开心做娘亲,你不开心做个爹爹么。他只是,提早……来见你我了。”
“皇后娘娘——”稳婆焦急道,“宫口都已经开了,您已喝过药,这下可以使劲了呀!”稳婆请求盛俞离开,他将人怒斥了一通不愿走。
薛盈想劝,声音却很微弱。
白湘哭着求盛俞出门:“陛下就在门外守着娘娘可好,娘娘此刻要的只是稳婆与太医。娘娘虽然不说,可奴婢知道陛下在这,娘娘心里会更有压力。”
盛俞在薛盈的眼神示意下只能退出了屋子。
他守在门外,薛盈在屋里的阵阵喊声一直徘徊在他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