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崔忠一向老实不经事,觉得平头百姓人家,见官几多麻烦,若是被白家木行反诬成了抢劫,他和妻子不得全被抓进去吗?左右官府是不怕事儿大,就等着下面人拿钱疏通的,当下便拉拉刘氏的衣袖,示意她去和稀泥,大不了认倒霉买下这批木头。
可琼娘却并没有被他这话吓住,只泰然道:“此乃皇山,将来往来于此的都是达官贵人,一根木头砸下来,不是王孙也是贵女。这次拼得告了你,留下案底罪证,这大片的店铺,但凡以后哪一家屋梁塌陷压死了贵人,都可以追查到你们白家以次充好,卖烂木头给人上房梁的亏心事。”
琼娘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前世里在皇山寺庙开山迎香客二年后,的确发生了一家香火店屋梁塌陷,压死香客的事情。
那被压死的香客,乃是三朝元老秦大人家的独子,此事一出,秦大人悲怆得立时一病不起。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虽然民间有人影传是白家商号的木头问题,然而这木头买来时,并无人留存证据证明此乃白家木行的木头,便是死无对证。
而彼时白家已经靠上了当朝太子,暗中上下运作一番,又打着太子心细慈悲,体恤民情的名号,自掏腰包将皇山周遭的店铺房梁俱换了个遍,湮灭证据的同时,让那太子刘熙赢得了爱民如子的美名。
可怜那家香火店的老板,却遭逢横祸,被砍头偿命不说,全家老小俱被发配充军。
就是因为知此前情,她便要买下这些木头,告官留证。
虽然大约是告不成的,可是告官前,她会敲锣打鼓,广告乡民,叫上这十几家店铺的东家主人一起前往。官家就算收了钱,维护了白家,也不敢行事太张扬,左右是两边收了钱,和稀泥后,不了了之,但绝不敢撤了这案子的记录文案。
如果因为她的大肆张扬,能让周遭店铺的东家们警醒,自己先主动换了房梁最好,自己也算是花银子救了几条鲜活的性命。
但若有人执迷不悟,舍不得钱银不肯换梁,有了案底便好办了。到时候万一发生意外,人证物证俱在,那白家洗脱不清干系,想借着太子的名义去换其它房梁湮灭证据,只怕太子也会明哲保身,高高挂起吧?
她此番得以重生,胳膊上陡然出现的佛家万字印记也许是提醒着她,做人当积攒福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可以的善事,也算是答谢上苍许她重活一回。
此话一出,那二爷先是迟疑了一下,见这小娘言辞凿凿,有理有据,可不是一般的乡野粗妇,糊弄不得,于是不耐烦道:“一家子的胡搅蛮缠,卖你们木头,我算是倒霉了!算了,你们既然不要,那便退了你们银子,木头我运走,懒得跟你们这些个穷酸搅合!”
“慢着!只怕你们要运走的不光是这些木头吧?”琼娘接着开口道,“这周遭的木头若不运走,我们家的木头便不退!”
那位二爷原先看琼娘娇弱,原以为是个好说话的。哪曾想,这全家里最胡搅蛮缠的原来就是这位小娘。当下没了怜香惜玉之心,只一挥手便要耍横打人。
可惜琼娘早就算计着他忍不住犯横。他们一家子固然打不过,但是琅王的侍卫就在坡下不远处。
虽然要跟琅王算银子赎身,但是此时自己还是琅王府里的厨娘。狐假虎威的威风还是可以抖一抖。依着那琅王现在对着自己的热乎劲,还有他向来的横行乡里的做派,打残这几个奸商,绝对不在话下。
可是还没等她扯嗓子喊人,一个身影先直直地冲过来挡在了琼娘的身前。
“有我在,休想欺负弱小女子!”那人直着胸脯维护在了琼娘的身前。
琼娘定睛一看——坏菜了,原来是前世的冤家尚云天!
原来那日闹市马车撞人后,尚云天感激不已,千方百计打听到了琼娘兄妹的家宅,谁知前去拜访时,听闻崔家夫妻道,那琼娘为了抵偿碰坏马车的费用钱,已经入了别馆当厨娘,这么一听,尚云天更是自责不已。加之芙蓉镇先前有关琼娘清白的风言风语,都让他日夜寝食难安。
当下决定,大丈夫在世,当有担当。既然小娘子被众口铄金,污了清白名声,再难觅得好人家。那么他便一力承担,来不及禀明母亲,先自上门提亲。
于是,他寻了同乡的举人为保,主动寻到了崔家夫妇表明了自己的身家清白,同时提出了愿娶琼娘为妻。
那刘氏听清了缘由后,对这尚云天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有些中意。这书生虽然家境清贫些,但身有功名,是个斯文读书人,他日若是金榜高中前途无量。而且这书生仪表堂堂,看上去容貌不俗,正配她家琼娘的品貌。
所谓“士农工商”,她崔家身为最下等的商户,若能寻一个读书人当女婿,那可真是改天换日,琼娘的孩子也算是洗脱了商户的贱命,有了个体面的爹爹。
这么一想,刘氏是越看越满意。只是女儿一直在别馆帮佣,不曾回家。待得哪天她歇工返家时,便让两个小儿女相看一下,女儿若点头,便应了这门亲事。
这几日,崔家忙着张罗着店铺的事宜。那尚云天想着崔传宝有腿伤,便搬迁至皇山下的一处农户住下,读书温习备考之余,也三五不时的前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