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满意点头,忽然想起蔺叔叔微凉的手指。更小一些的时候,他教自己抚琴总是手把手,头顶的嗓音优雅而冷淡,可是每一处手法的乐章总是教的很用心。
然而等她大一些了,他便不大教她弹琴了,她也不晓得为什么,但还是很怀念那种感觉。若是今日表现得好,说不定撒个娇,便能使他再教自己学一段儿呢!
于是阿瑜立马撸起袖子,把额前的碎发全固定住,抓着笔认认真真的写起来,一个字一个字比往常还要饱满些,抄得又快又好,白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态。
她整整写了一上午,脊背挺得笔笔直,直到中午,才把笔杆搁好,长长松了口气,很满足道:“终于写好啦!”
佩玉笑着给她擦手,又端了一碟子点心来,语声轻柔道:“姐儿,用些点心罢?”
阿瑜摇摇头,盯着外表金黄酥脆的糕饼看了眼,又摇摇头:“我要上蔺叔叔那头吃。”
佩玉拿她没法子,只好再给她重新匀面上妆,身上换了件海棠红遍地缠枝褙子,下身是一条月白色的百褶裙,头上只点缀了零星几颗宝石打磨成的小花簪,外面披上厚厚的秋香色披风。
阿瑜从头到脚都给兜了起来,只露出一双黑亮的杏眸,眨巴眨巴有些迫不及待。
佩玉有些无奈,想了想还是没说甚么,跟在自家姐儿身后一路向前。
今儿个外头放晴了,可是风却更加喧嚣起来,阿瑜的袍角都给吹出簌簌声,不过她穿得暖和,倒是不曾觉得太过寒冷,只是一张脸被吹得泛红,有些疼。
上了重华洲,这趟却不见赵总管相迎,反倒是另一个面生的管事大丫鬟来接待她。这丫鬟见了阿瑜恭敬道:“瑜姐儿,今日王上不会客,外头天寒,您且归去罢。”
阿瑜捧着一手的书稿有些发怔,声音轻轻的:“是出了甚么事体吗?”
嘉兰的语气有些生硬:“请恕奴婢不能告诉您,您且回罢。”
阿瑜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声音柔柔道:“哦,好啊,那我四处看看好了。”她说完,佩玉便会意着给她塞了几块银子。
嘉兰把银子退回去,语气更强硬道:“真的不能进去,今日洲上出大事儿了。”
阿瑜哦一声,直接问道:“你说说,到底发生甚么事体了。”
大冷天的,嘉兰也无意叫瑜姐儿在风里多留了,只问道:“姐儿可知道姜姨娘?”
阿瑜愣了愣:“甚么姜姨娘?”
佩玉小声道:“就是那个溪奴……”
阿瑜哦一声,又问:“发生甚么了嘛,你一次是说不清了是吧?”
嘉兰咬咬牙道:“姨娘快不行了,这回王上是真不能见您,您若有甚么便留下,奴婢等会子帮您交上去。”
姜姨娘长得一副好相貌,肤白腰细脸媚,气质却淡雅如菊,她平日里虽不爱说话,待人也十分和善,特别是对她们这些下人,十分宽和容让。只姨娘这副身子自入冬以来,便每况愈下,今日看着是撑不住了。
今日一听见这消息,赵总管又刚好要料理姨娘的后事,故而她想办法求了这差使,就为了让姨娘能最后清净一天,只与王上相伴就好。
嘉兰本就是管事大丫鬟,平日里赵忠对她印象不错,规矩也做的到位,于是没怎么多想,就许了她这差使。
她想,就算只念在姜姨娘往日在她和妹妹最难的时候,帮了她们一把的份上,她也不能让瑜姐儿进去,打搅了姨娘与王上的最后一面。
阿瑜道:“让开,我只说一遍。”
嘉兰见她不听劝,赶忙挡在阿瑜面前道:“姐儿,您且过了今日再来罢,姨娘快要不成了……”
阿瑜不说话,身旁的佩剑上前把这丫鬟拉开,冷笑道:“呸!你算甚么东西,也敢拦我家姐儿?!她不过是一个小妾,咱们姐儿将来可是你们……”
阿瑜出声道:“不要说了。”
佩剑连忙闭了嘴,只是挡在那丫鬟身前不肯让步。
阿瑜道:“你带我去溪奴住的地方。”
嘉兰眼眶里已盈满了泪水,流在面上的却被寒风吹干了,她跪在冰冷的地面求道:“瑜姐儿,我知道您是王上看重的人,可是姨娘也是王上重要的人。你还没来之前,姨娘与王上琴瑟和鸣,早已情投意合,不论是才情还是相貌,都是最相配的,只是姨娘出身不好……故而这些年,她过得一直很苦,心病没药治,才病入膏肓直至今日。您……求您成全了她最后一次,不要打扰她了罢!”说着又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阿瑜垂眸看她,眼底的寒冷快要溢出来,淡淡道:“我答应你,不去叨扰他们,只在外头瞧一眼,说到做到。”
嘉兰看她面色坚决,也不敢太过忤逆,只得起身带路。
佩剑退了回去,有些担忧道:“姐儿,您瞧着面色都不好,不若咱们归去罢,明儿个再来也好。”
阿瑜知道佩剑忠心,可还是摇头道:“不要,就今日。”
她呼出一口白气,微微展开指尖,只觉寒凉之意透心入肺。溪奴的事体,她之前一直在回避,不论是听到流言蜚语,亦或是见到她和蔺叔叔相对而羿,她都能装作没看见,有时候稍稍难过一下,便强迫自己忘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