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蔺当她是小孩子脾气上来了,闲闲反问道:“你这茶水是我供你,茶具是我的,茶叶亦是我的,又如何能称是你之物?”
宝瑜没话说了,想哭又哭不出来,委屈巴巴的,先头的喜气顿时没了。
赵蔺端起一小盏茶,轻抿一口,睁眼道:“有进步,不错。”
宝瑜还未来得及高兴,一边白裙的溪奴红唇微翘,淡道:“茶是好茶,香味醇厚,茶汤碧绿……可是,泡茶之人,心不静,气不绵长,意境不甚高雅,却使得茶汤少了半分意性。”
宝瑜觉得自家要给气岔气了,蔺叔叔都夸她了,这妾室还如此不识趣,实在叫人厌恶!
她袖手一旁,声音软糯,可言语却很冷漠:“蔺叔叔都说我的茶好,你又何从置喙?”
溪奴看了赵蔺,见他并无说话之意,才微笑道:“你蔺叔叔夸你,是因为你的确有所进步,我却是按着真正的茶道之准评判。何况,阿瑜姑娘也该收收心胸才是啊……”她话没说话,赵蔺淡淡瞧了她一眼,接着她便住了口。
阿瑜只听到溪奴讲话了,心里头一阵火大,气得要掉金豆子,赵蔺不过淡淡道一句:“阿瑜,不可失仪。”
阿瑜这下真的要掉金豆子了,憋了半天只说出一个:“哼……”转身便走,茶杯茶壶留在原地,也懒得再管。
赵蔺也不曾出去瞧瞧,回了身,只轻轻叹气。
溪奴倒是抿嘴一笑,垂下眼,遮掩住眸里的复杂情绪。
阿瑜出了门,便开始掉眼泪。她只觉得自己的表现十分糟糕了,明明可以做的更好的,无论是谦逊些受教,还是充耳不闻,都比被气成这样要好啊。
可是她偏偏做不到。
这个女人说,她是蔺叔叔的妾室,她瞧见这女子的身段,还有鉴茶品味,心里头便有些发怯,更加羞恼无措起来。可他竟然都不阻止!
她接下来三天,都不要理他了!
……大字也不交了!
阿瑜归了院子,心里头的气仍是不顺畅,似有什么堵在胸口一般,叫她看见花瓶便想掼在地上,看见书籍便想撕烂了扔他那汪宝贝泉水里头!
……然而她是真不敢!
若是叫他晓得,她回去乱发脾气,全无闺秀仪态可言,也不晓得要怎么说教,或是对她失望呢。她纠结半天,还是觉得不能这么做。脾气嘛,忍一忍,吃了饭不就忘了。
没等到吃晚膳,阿瑜便收到了赵媛的请帖,说是明日午膳,要请她与王府众位姐儿一道用。
递送请帖的佩剑蹙眉道:“姐儿,我瞧着这媛姐儿向来与您并不对付,她请您做甚么,十有八九没好事儿,不若您便称个病,推辞了罢,想必也无人敢说您甚么。”
佩剑这话不虚,从前府里头的小闺女不多,只有赵娢、赵媛与她罢了。三房势弱,连带着赵娢性子也软和,虽则与阿瑜关系不错,可碰上赵媛也只好和稀泥。而赵媛与她之间很是微妙,吃个点心都能瞧着四下无人打嘴仗。
今次府里又多出二房的两个姑娘,谁又晓得这两个姑娘是个甚么样的?依赵媛的性子,若这二房的两位皆是不爱惹事的性子,没人愿与她同仇敌忾,恐怕她也不会特意下请帖叫阿瑜过去了,不然万一丢人,岂不是很没脸子?
阿瑜却哼一声,杏眼半明半昧,斜靠在榻上:“管她如何?她若不给我好脸色,我非掀了整张桌不可,叫她们都喝西北风去。”
佩剑嗯一声,笑赞道:“不愧是我家姐儿,很是有老家主之风了!”
阿瑜笑眯眯赏她话梅吃,也就在她犟气的时候,才会被赞像爹爹了。她心里默默盘算着,那她爹是有多犟?!
佩玉瞪了佩剑一眼,冷道:“你还赞!姐儿有今日这娇纵的脾气,能不有你的功劳?”
佩剑含着话梅,嘟囔一句:“怎地怪我头上?最该怪的不是那位……咳……”
阿瑜还生闷气呢,闻言也瞪她一眼,眼神示意她闭嘴。
夜凉如水,月色朦胧。
阿瑜躺在床上,四周的灯皆灭了,只余下一盏床头小灯。
她自小便怕黑怕得要死,故而爹爹总是命丫鬟给她留着灯,这般她才能安心。可是爹爹走了,她也去了陌生的地方,却不怎么害怕了,这样的习惯却一直保留着了。
她怎么也睡不着,明明沉心静气了,脑子里头却总有纷杂的东西。她忽然想起那个梅氏,却又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想起她。
明明就是不相干的人吧?
第二日早起,她有些疲惫,一张小脸都略有些苍白浮肿。
佩玉给她吓了一跳,连忙叫人拿了小药瓶来,倒出三粒抚气丹给她吞吃了。
阿瑜生来先天不足,不过苏逡在她幼年时便有好生给女儿调养着,直到今次瞧着已然是健康红润的样子。只衡阳王与她们晓得,姐儿这身子,依旧算不得健康,只若是不得病,寻常时候都与常人无异罢了。
佩玉身为阿瑜身边侍女的领头人,性子极稳重,想了想还是同阿瑜道:“姐儿今日还是莫要去了,外头风大,又瞧着要落雨。您这昨夜一瞧便是没歇好,若是今儿个出去受了风,淋了雨,也不知回来还要怎么难受。若是叫王上晓得了,又该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