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在看他,遂撩起半边幔帐在她身侧坐下,道:“什么时候醒的?”
“军医来的时候。”
岳凌兮的声音很轻,从咬字到发音都透着虚弱感,区区几个字已教她气息不匀,楚襄听得心里难受,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道:“还不到吃药的时辰,再睡会儿好不好?”
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却道:“陛下,该休息的是您。”
他眼下一圈乌青,显然是这几晚守在床前没怎么睡好觉,白天又要处理许多事情,一刻都歇不下来,这样下去身体怎么熬得住?
“我没事。”楚襄感受着手心滚烫的触感,不禁微微一叹,“若是我累一点儿能让你不这么难受,那也算值得了。”
岳凌兮低低地喘了口气,道:“我很好,陛下放心。”
说一句话就要缓半天,连翻身都没什么力气,还偏要强打起精神来安慰他,她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懂事?
楚襄心中又怜又痛,不由得俯低身体小心翼翼地揽住她,又亲了亲那张没有血色的小嘴,然后才哑声道:“答应我,以后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再做这种事,只要你平平安安,便是让他伤了我又有何妨?”
岳凌兮直直地瞅着他说:“陛下比我重要。”
“胡扯!”楚襄少见地在她面前凝了脸,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所言即为圣旨,你安敢不从?”
岳凌兮不吭声了。
恰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书凝端着一盆水进来了,本来是要给岳凌兮擦拭身体,谁知刚转过身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脚步也就慢下来了,岂料楚襄突然投来了目光,她只好硬着头皮把铜盘和棉布放到了盥洗架上。
“陛下,奴婢……”
话刚出口,楚襄冷冷一瞥,她顿时噤声。
岳凌兮怕他吓着书凝,于是从被窝底下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了握他撑在榻边的手腕,道:“陛下,我从了便是,您别生气。”
闻言,尚在安抚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肝的书凝顿时睁大了眼睛。
什么叫从了?难不成刚才陛下在强迫修仪……
她脑海中蹦出许多画面,逐渐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修仪如此虚弱陛下居然还想着那种事,简直是禽兽!
楚襄的脸都绿了,显然也意识到她话里的歧义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尴尬之际,隔着门扉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陛下,卑职有事禀报。”
门几乎是瞬间就开了,楚襄负手而出,步履几乎比平常快了一倍。
往院子外头走的时候,流胤几句话就把来意说清楚了。
“陛下,卑职已经查明刺客是半个月前来到武陵的,然后杀害了一名衙役并冒充他的身份进入了衙门,与陈秋实等人并无关系。”
楚襄冷哼:“朕知道。”
流胤迟疑道:“那陛下为何还要谢将军把他关押在牢中?”
“关他是因为他还隐瞒了别的事。”楚襄薄唇一抿,冷意尽显,“正好朕今日得空,便去牢里看看他。”
流胤低声应下,然后就去备车了。
武陵城内只有一座地牢,就在巡抚衙门的正下方,不仅阴暗潮湿缺水少粮,还要与虫鼠为伍,岳凌兮病了几日陈秋实就被关了几日,到现在已是不成人形了,影卫把他提溜到衙门大堂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跪下!”
影卫用剑柄在他膝盖窝里戳了一下,他登时扑倒在堂前,眯着眼睛朝上方看去,似乎有道挺拔的身影如山峦般直立在那儿,即便只着普通锦袍,亦充满了不可逼视的气势,他愣了片刻,所有思绪瞬间回笼,神经亦紧绷到极点。
“下官……叩见陛下。”
他抖着身子伏在了地上,久久未曾起身,直到楚襄不愠不火地抛下一句话。
“不错,还认得出朕是谁。”
陈秋实颤声道:“下官有眼无珠,多番失礼于圣驾之前,甚至让刺客混进了衙门之中导致陛下遇险,自知死罪难逃,但凭陛下处置!”
“朕是要处置你。”楚襄绕过桌案走下来,在他身前站定,“但并非今日。”
听到这话,陈秋实茫然地抬起头来,不料一本卷宗被人倏地甩在了面前的地板上,他拾起来翻了翻,旋即恍然大悟。
他是要知道那件事!
楚襄看他脸色变了几轮便知他已经明白了,也不多言,只冷冷道:“陈秋实,今日过后你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
他霎时会意,心脏一阵剧颤,连带着脸色也开始发青,过了半天才似下定了决心,从齿缝间缓缓挤出一句话。
“当年……当年是下官擅自救下了岳氏罪眷岳梓柔。”
楚襄眉眼不动,淡淡道:“岳梓柔是何人?”
“……是被判流放的岳氏夫妻的小女儿。”
徐徐微风自堂间吹过,翻得纸张哗哗作响,那些曾经花费了许多精力搜集来的东西此刻已经失去了意义,不过两句话,真相已被揭开大半,直来直去不加任何掩饰,本应令人高兴,可楚襄的神色却越来越冷,仿佛已经可以触探到悬崖峭壁的一角。
“你是如何救下她的?”
陈秋实僵在那儿许久,干裂的嘴唇忽然一扯,一串串字眼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