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盛景尽收于眼底。
日子好像从来不曾这般闲适过。
端木筝挽起湖蓝色的水袖替岳凌兮斟满了茶,柔声道:“这里的龙井向来不错,你试试。”
岳凌兮从善如流地啜了一小口,味道确实比在西夷喝到的要更加甘醇,她想了想,好奇地问道:“此茶叶片细薄,汤色浓而不浊,想来是出自于江南的茶庄吧?”
端木筝知她看的书多,虽不见得品尝过,但只要多看几眼大概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遂笑嗔道:“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火眼金睛,夜家本就是贩茶起家,江南是他们的大本营,就连每年上贡的茶也都是从那儿来的。”
原来天阙楼也是夜家的。
纵然知道夜家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但岳凌兮并不清楚它的背景,只浅声道:“看来夜家的生意做得很大。”
“那是当然。”端木筝把手伸出窗外,似点兵排将般随意指过视野范围内的十几家店铺,“你看,但凡招牌上印着麋鹿徽记的都是夜家的产业。”
麋鹿徽记?
岳凌兮凝眸观察片刻,目光忽然一滞,旋即低下头去扯腰间那块玉佩,好不容易解开了缠绕着的穗子和丝带,凑近一看,繁复的花纹中正有一角刻着那只麋鹿,栩栩如生,连昂首扬蹄的姿势都不差毫厘。
怪不得她在夜家牙行租的宅子那么便宜。
她神色一敛,迫不及待地问道:“姐姐,夜家管事的是谁?”
端木筝沉吟须臾,道:“你是说族长吧?你应该在军营里见过,是与宁王一起出征、身兼兵部侍郎和监军二职的夜言修。”
不是他,夜言修她认得,与他分明是两个人。
岳凌兮默默地排除掉这个可能性,考虑半晌,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夜家可还有其他有权力调动三军的人?”
听到这话,端木筝不由得捂着嘴笑了:“你这丫头,尽说些傻话,在这世上除了陛下和主帅谁还敢做这种事?”
岳凌兮蓦地僵住了。
是了,答案就摆在眼前,她竟然彻彻底底地忽略了,当真是一叶障目!那种临危不惧的胆色,调兵遣将时的魄力和决断,岂是寻常将领所拥有的?他是胤帝和夜太后的独子,怀揣夜家信物也不出奇,还在下车时特意为她系上了这东西……
一切都对上了。
“兮兮,你没事吧?”
端木筝瞧她面色忽青忽白,担忧地晃了晃她的胳膊,她霎时从思绪中惊醒,勉强弯了弯唇角道:“没事,走神了。”
嘴上说的简单,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
他既是天子,想必早就查出她的族亲犯了什么罪了,那是古往今来所有皇帝最忌惮的一件事,恨不得将所有相关之人赶尽杀绝才好,他却出奇的宽容,不但没有把她赶回西夷,还护送她来到王都,成为替她隐瞒身份的共犯。
她真是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疑问尚存,心底已然生出了落差感,王爷是王爷,而陛下……是遥不可及的陛下。
若有可能,这块玉佩一定要还给他。
困扰多时的谜团终于被解开,岳凌兮却不敢把这件事跟端木筝说,只怕她提心吊胆,要立刻带自己离开王都,那样的话,她与楚钧之间恐怕再也无路可走。她既然能为楚钧杀了明月楼的人,他在她心中所占的分量已经不言而喻,所以,自己不能让她两头为难。
打定了主意,岳凌兮的神色渐渐恢复如常,偶尔低头饮一口茶,或是看看楼下的风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先前不曾得知真相,握着的那块玉也没有硌得手心生疼。
就在这时,十里长街的东面缓缓驶来好几辆马车,铁木嵌铜钉的轮子,上顶五色锦华盖,前有雪白双骏并行,浩浩荡荡地穿过人们的视线,看这架势便知并非寻常人家。
端木筝在王都待了一年多,大小世家都见过,眼下只瞄了一眼马车上的徽记便转过头对岳凌兮说:“这是顾家,一门皆是虎将,在朝中举足轻重,也算得上是王都数一数二的世家了。”
“她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微风吹起帷幔,岳凌兮隐约从中见到几个窈窕的身影,却不知这么一大群女眷出城干什么,端木筝了然地笑了笑,解释道:“兴许是要去护国寺礼佛吧。”
“礼佛?”
“嗯,顾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孙子在半年前被歹人掳走了,一连找了几个月都音信全无,本以为没有希望了,谁知上个月突然从边关传来了消息,说是在蒙城找到了,这不,刚刚被人完好无缺地送回来,顾老夫人直说是上天保佑,要去佛前还愿。”
岳凌兮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可越听越觉得这情节似曾相识,不由得转过头朝车队看了一眼,岂料帷幔里突然伸出个小脑袋,四处乱瞅了一阵,紧接着便直直地朝楼上看来,两人的视线恰好对个正着!
太熟悉。
随后马车突兀地停下,一个小男孩像猴子似地从车厢里蹦了下来,一边挥舞着胖乎乎的胳膊一边冲楼上大喊:“姐姐——”
岳凌兮听着这熟悉的语调愣是半天没吭声。
这可真是……缘分啊……
顾长安见她不搭理人顿时急了,迈开小腿就往上面跑,身后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