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钻出马车,哭丧着个脸:“空了,一口油罐都无……”
不可能吧,怎这般虎头蛇尾?
高猛拼着死伤数万民夫,怎可能才只采了几罐油?
正在心中犯疑,李睿仿佛疯了一样,五官瞬间挤成一团,声音又尖又厉,何其刺耳:“驽……车驽……”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有如照头砸了一锤,将李承志钉进了地里。长硕的身形忽的一矮,凭空就短了半截。仔细一看,李承志的身体竟似折在了一起,头抵着脚背,双手抱着后膝。
又是一眨眼间,李承志便缩成了一团球,嘟碌碌的滚出去了好几丈。
恰至此时,几根驽枪如电一般射来。仿佛将空气都要撕破一般,发着刺耳的怪响。
“咚咚咚咚咚……”
声声重响此起彼伏,就如敲响了战鼓。数支弩枪以万钧之势,钉到了几个李氏仆臣的身上。
两个仆臣被撞的倒尽而起,随着闷哼,口中鲜狂喷而出。被风一吹,似是花瓣一样飘落下来。
“嗤”的一声,又见一股血箭彪起,一颗硕大的头颅飞上半空。而披着银甲的身体还立在原地,直如标枪。
一杆驽枪紧紧贴着李承志的头皮飞了出去。若再近上一尺,他也是穿头而过的下场。
但李承志忧然不觉,足足顿了好几息。
看着已没了头颅,轰然倒地的家臣,心中像是烧着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沸腾,烫的他浑身战粟。
但脑中却更为清醒,思维之敏捷如白驹过隙。
这不是高肇的手段。
都说子肖娘舅,这句话放在元恪与高肇身上犹为印证。比起元恪,高肇性情更为阴柔、慎密。
若是高肇真要置他于死地,更不惜在自家门前发难,何需用到车弩这般麻烦?
只需提前于道中挖几座坑,再埋以火油。而后将他连人带车陷于其中,只靠烧也烧死了。
这车弩,这钩网,并那堵于御道两头的甲骑,以及已然空无一物的残车,无一不表明刺客本无多少火油,行刺所用的还是常规的手段。
李承志猝然回头,果见道边已不再抛投油罐,而是钩网在前,枪兵在后,像两堵墙一般压了过来。
两头的骑兵也已然开始催马,意欲提速冲杀。
不是高肇?
但如果不是他,又有何人能在高肇的眼皮子底下布这么大的杀局?
也更说不定这老贼已有察觉,但却装着糊涂,乐的有人帮他剔除自成怀这个心腹大患。
是与不是,都只能拼一把了……
李承志几乎用起了全身的力气,仰天狂吼:“高允,你要看到何时?”
“是国公?”
“真是李国公?”
高府的牌楼上顿时一阵惊呼。高平公主的脸色雪白如纸。
“高允,翠娥方才便称,那些银甲护卫似是李氏仆臣,是否是有人行刺李国公。你却说李国公阖府闭门,数月未曾入城,定是她眼花了。但此时便也孤也听的清清楚楚,你是不是又要称孤已耳背?”
高允深深往下一拱:“仆不敢!”
话音未觉,便觉人影扑来,甫一抬头,高平公主的脸几乎贴到了高府大管事的鼻尖。
高允心中一紧,刚要后退。袖下一紧,竟是主母抓住了他的胳膊。
高平公主身驱微颤,声音低不可闻:“今是……是否为驸马所为?”
这话怎能乱说?
高允“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公主慎言,家主怎会如此昏昧,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那你还在等什么?”
高平公主声音尖的几乎要高允的耳膜刺穿。
但他半点都不慌,施施然的起身,又朝着高平一揖:“公主莫慌,仆这便去救李国公!”
下着牌楼,高允往街中扫了一眼,看到猛如恶虎,又状若疯魔,奋力砍杀的李承志,止不住的心生佩服。
果然如驸马所料,李国公必能识破今日之局绝非高府所为。
就是这喝破的稍嫌早了些。要是再等等,等李国公受些伤该有多好。
同样是雪中送炭,同样是救水火于危难之中,但早一刻与晚一刻,落下的恩情天差地别。
就如芒刺在背,高允只觉后脑隐隐生凉,心知主母定是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高允不敢怠慢,连声下令。
就如从凭地里冒出来的一般,廊亭后,竹林中,耳房内等突的冒出了无数甲卫,且刀弓俱备,如狼似虎般的冲出了高府。
若说不是早有准备,傻子也不会信。
李承志心头狂喜。
不管如何,今日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刺客头目却如丧考妣,面如死灰!
主上信誓旦旦,称高肇与李承志已势同水火,皆是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是以即便高肇有所察觉,也必会装聋做哑,冷眼旁观。
但如今呢?
怕是早已算准了此节,做足了准备,才等着落这个顺水人情。
失算了……
他怅然一叹,抽出了腰下长刀,用力的砍在马股上:“杀,不死不休!”
身侧的亲卫举着牛角用力一吹,苍凉古朴的号音响彻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