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倒是有,但一时踌躇不决,迟疑难定,故而才请诸位过来商议……”
李承志一手捏着下巴,一手指着地图,“且看:如今昌义之陈兵陈仓,堪称可进可退。虽被我以言语恫吓,不日便会退走,但只需以一卫断后,各分五千扼守陈仓道之大散关,与褒斜道之斜峪关,便可阻了我等经尾追之路……
而自关中入蜀,就只这两道最为宽敞,可行大军。若是再往东,虽还傥骆、子午等故道,但皆为傍山凿立之栈道,险骏不说,还走不得快马,且还要多饶近两百里,故而若经这两道阻截,已然追之不击……”
李承志的手指又往西一挪,点着自秦州上邦(今天水)翻越祁山、经武都镇、南梁白马关一带,沉声说道:“东路不可行,便只剩西路……若遣轻骑兵出祁山,足可将昌义之阻予秦岭之中……”
三国之时,诸葛亮数次伐魏,皆是由此兵出祁山,与曹魏争夺关中。后世称为陇西道。
确实绕的有些远,有近五百里,但陇西道谷宽坡缓,多为坦途,极利行马。
越想越觉的可行,李承志猛一拍掌:“如此一来,可虑者有其二:一为扼守陇西道要冲之武都、白马二关。但此二关皆由元丽镇守,他既予昨日往城头射以箭书,自称要降,定是事出有因,而非为便诈。由此可见,其麾下守关之将早已心不思属,摇摆不定。
再者如此局势之下,二关之守将若非耳目之塞之辈,定已知昌义之退兵之讯,更知大势已去。若晓之以利害,当能与关下劝降之……
其二则为嘉陵江……但北段江域属地乃我魏境秦州陇西郡之梁泉县。如今陇西郡守崔祖螭弃暗投明,当可遣他随军,至梁泉后征召民夫,集调般只,不需半日,便能建一座可供骑兵通行的浮桥……”
听他想的竟然如此细致,杨钧顿时觉的有些牙疼:“如今然大胜,只待他退出陈仓,退回汉中,你与我等便是不世之功勋。你又何苦穷追不舍,行此凶险?”
凶险么?
确实有些。
便如武都、白马两关,并地处秦岭南麓的梁泉县等,皆已反叛。李承志所言于关下劝降、遣崔祖暾招降之类,如今还只是想当然。
若这些叛将、叛臣、叛民已皆不知悔改,一心从逆,那此事就无从淡起。
更何况梁泉地处元魏、吐谷浑、南梁三国交界,一个不慎,李承志口中的这支奇兵十之八成会有去无回。
但如果就这样看着昌义之全须全尾、大摇大摆的逃回去,李承志委实有些不甘心。
从来没有被人打青了脸、打出了鼻血,还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道理……
他怅然一叹:“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若这次放过了昌义之,难保他日不会如项羽一般,今我憾恨而终……”
李始贤恨不得跳上来捂住李承志的嘴:竟将自己比做汉高祖……这样犯忌讳的话你也敢乱说?
李韶心中狂跳,杨钧则睁着一双牛眼,满脸怪像的看着李承志。
见他面色坦然,众将也只当李承志是不假思索,顺口开河。
李韶给他使了个眼色,又沉吟道:“你方才既断言元丽已有弃暗投明之意,应不真诈,而非诈降。故而为何不与他里应外合,内外夹攻?”
李承志无奈若笑:“我倒是想,但如何才能与元丽定计,如何时令他内应,我又予何时何地外合?
且昌义之拥兵十数万众,而元丽就只一两万兵力。故而便是令他阵前反戈,也定要计划周详,且需猝然发动,才有一线可能。”
“还真是智谋之士,所见略同?我元丽倒似是已知你所虑,专程为你来排忧解难……”
李韶呵呵笑着,往怀中一一阵摸索,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李承志:“昌义之退兵之后,我令兵卒清扫战场之际,于死尸之中搜出奸细二人,自称为元丽之心腹,受其秘遣,为你献计……
为防有诈,我便擅专先予过目,故而断定此信应为元丽亲笔手书……”
去岁,泾州僧民叛乱,元恪授奚康生都督五州,征名平叛。时李韶为岐州刺史,元丽为雍州刺史,皆受奚康生都督。
因军情所需,二人时有秘信来往,故而李韶称这是元丽的字迹,那就一定是元丽的字迹。
李承志闻言大喜,飞一般的接过了信,当看到“某欲弃暗投明……可予郡公里应外合……”那一行字时,李承志忽的大笑起来:“天助我也……”
……
也如汧源城下一般,陈仓关下灯如繁星,又集又密。
已至子夜,军营之中却依旧宛若闹市,人声鼎沸。
行军并非易事,更何况足足十数万大军多半日便奔行了四十余里。
而且大多都为步卒,只能靠两条腿。
如此惶急,这十多万大军没有一溃如水,而是规行距步,按步就般的尽皆撤回陈仓,并无一营失期或失散,就足可见昌义之名不虚传。
但仓猝间,尽会遗留诸多首尾,比如走的太急丢了营账、猝遇山梁、泥地之类,不得不弃了车驾、粮草等等,不胜枚举。
再者最多停驻一日,后日又要启行,近十万军穿山越岭,只是人吃马嚼就是个大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