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当夜,洛阳迎来了第二场雪。扬扬洒洒下了足足两日,直到第三日才停。
雪霁初晴,四野皑皑,冰装玉砌。邙山升腾起层层薄雾,似披上了一层轻纱,如梦似幻,恍如仙境。
远山、高林、庙宇、宫城,斗拱层叠、飞檐廊阁、亭台水榭……及天与云、山与河,所见之处,上下一色。
一缕缕晨阳洒下,天地为之一变,仿佛在巨大的玉盘之中倾入的烧化的金液,银芒与金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皇后一袭宫装,外罩一件裘衣。伫立在宫台之上,极目远望,神思悠然,似是在欣赏雪景。
但眼中却无焦距,显然是在想心事!
一个宫女慢步走来,站在阶下轻声唤道:“殿下,该用膳了!”
“嗯!”皇后轻轻点头,下了宫台,进了殿中。
案上摆着几样吃食:一碗鸡汤,正冒着腾腾热气。两个鸡子,两碟蒸团,应是用米面合肉制成。一碟切的如纸一般薄的牛肉,还有一碟撒成丝的鸡肉,并几样精美的点心。
见这几样,高英眉头皱成了“川”了。
皇帝不喜食肉,久则久之,高英也跟着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平时很少见荤,便是用,也只一星半点。极少有这种一桌大都是肉的时候。
只有天癸水至,宫人才会给她备这样的吃食。
但她宁愿此时摆在她面前的是一碗保胎的汤药。
但可惜,天不遂人愿?
皇后心中生出一股戾气,抬起手,似是要掀翻案几,将这一桌吃食打个粉碎。
两只玉手堪堪触至案沿,高英猛的想起那夜李承志扇了他一巴掌之后说过的那几句狠话:似你这般跋扈、善妒、心肠歹毒、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围着你转的女人,莫说皇帝,换头猪来都忍受不了……
好……孤忍!
她硬是咽下一口恶气,声音冷淡至极:“撤下去吧……三娘,予孤换些清淡的热汤……”
见皇后又如往日一般,突然就欲发怒,宫女吓的浑身发颤:“殿……殿下,高女史……已告假数日……”
是啊,孤竟给忘了?
再有半月,三娘就要订亲了,连宫中诸务都一并辞去,不日就将与李承志双宿又飞。
但孤呢?
李承志,你好恨的心,孤数次召你,你竟连见都不愿见我一面?
心中凄苦无比,只觉悲从中来,两行清泪自皇后眼中滚滚落下。
宫女正在害怕,但等了许久,竟未见皇后发火,更未有“拉下去杖死”之类的冷声厉语,反而了突然没了声?
宫女刚抬起头,女官忙迎了上来,连连给她使着眼色:“还不赶快撤下,换热汤来?”
等宫女退下,礼宫瞅了瞅暗暗垂泪的皇后,小心翼翼的递上帛巾:“殿下可是思念高女史?不若由臣去传谕,让高女史入宫陪陪殿下?”
有什么用?
除非你能将她男人一同召进宫……
高英只是摇头。
礼官头痛不已:那还能召谁?
但凡不是猪,就能看出皇帝对皇后已日渐冷淡。莫说高英这种跋扈的性子了,便是换个再贤淑的,终日苦闷之下,也会生出怨气来。
再加高英脾气古怪,动辄打骂,宫人大都敬畏如虎。也就高文君与她亲近些。十次中有八次,都能在皇后发怒之时劝得住,能让一众宫人少受些惩罚和责难。
但高文君一走,皇后岂不是变本加利,以后这日子还怎么捱?
暗暗叫着苦,礼官灵机一动,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殿下,若不如……嗯,如清泉宫的那位,召些僧、道、女冠来讲经?”
清泉宫,胡充华,讲经?
皇后脸上浮出几丝疑色。
胡充华的姑姑就是景乐寺的尼姑,佛名极盛。当初就是她给皇帝讲经之时,向元恪荐了胡充华,胡氏才得幸入宫。
皇帝待其也颇为敬重,胡充华有孕后,还专程将胡尼姑召来,陪伴胡充华左右。故而高英知道,胡氏时而就由胡尼姑予她讲经。
但女官所言之僧道,又是哪里来的?
皇后心中一动,想起了先帝废后冯润之旧事。
先帝御驾南征,冯润耐不住寂寞,不就是借着讲经的名义,将和尚藏于床下,淫乱宫闱的么?
倒不是说胡氏有这么大的胆子。虽自有孕之后,皇帝再不许高英过问清泉宫诸事,但如今的清泉宫上下皆是刘腾精挑细选,不乏暗人之流,若无皇帝允许,莫说僧道,连宫内诸司之人都不得擅入清泉宫。
借胡氏一百个胆她也不敢。
高英是睹物生怀,联想到了自身:为何非要靠李承志?
但刚刚冒出来了一丝念头,就被她断然扫空。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出李承志的身影,及那一夜之销魂……
她那般贼胆包天,难道只是为了求得一子么?
罢了……
高英销索的挥了挥手:“讲什么经?吵的脑仁疼……”
礼官连忙请罪:“是臣莽撞了!”
“嗯,将乐官唤来,予孤奏几首琴曲、横吹……”皇后又沉吟道,“就奏三娘新授的那几曲!”
此时再听,高英才知,李承志所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