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堡不到四十里。
山上群峰叠峦,曲桥幽径,山下翠碧千里,一望无垠,风景美不胜收。
近百匹马儿来回奔驰,马蹄奔过之后,地里的粟和黍,麦和菽,尽被踏了个稀巴烂。
离的远远的,李承志就能听到男女的笑闹声,头顶上还有几只风筝正在迎风高飞。
骑着马放风筝?
这是能的要上天啊。
纵马践踏青苗可不是小罪,也不怕奚康生找你们算账?
刚吐槽了半句,李承志猛的一愣。
他才想起来:胡家的那十万亩地先不论,这崆峒山下的四万多亩良田,此时可还是姓李的。
而且是奚康生亲口答应,不论秋时收息多寡,半斤的税都不用给官府交,全抵作李承志起兵平叛时的度支。
这些被马踏的稀巴烂的,全是爷爷的田?
他一指远处,冷眼看着达奚:“这怎么算?”
达奚先是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这些田,全是李承志的三弟李承学的外岳家宋氏的……哦……不,明年才会还给宋礼深,今年还是李承志的。
达奚朝远处望了望,十分笃的说道:“便是行军途中,从父都会严令士卒不得践踏良田,违令者斩。何况是行猎之时?”
李承志也觉的不可能。
曹操以发代首的故事可不只存在于演义之中,而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见历朝历代对青田的重视。
估计是这些王八蛋玩疯了。
听那越来越近的娇笑声,再仔细一看,当先那十数骑个个都是锦帽貂裘,李承志哪还不知这是一伙纨绔子弟。
再想起平定刘慧汪之时,那些饿的皮包骨头,不得不易子互食的流民,李承志心中猛的冒出了一丝邪火。
他朝达奚冷笑道,“遮住脸,莫要做声,看爷爷如何教这些王八做人……”
达奚幽幽一叹。
李承志这是又要准备坑人了。
而且他还是苦主,便是官司打到皇帝面前也是他占理。
也确实该好好治一治,不然传出去,都还以为是奚康生纵容的。
达奚点了点头,放下了面甲。
那十几骑越奔越近,转瞬间就已到了李承志十丈左右。男的轻衫薄裘,女的披红戴翠,竟全是些少男少女。
最先一骑尤为显眼:身形却不是一般的壮,足有七尺(一米九)。但就如李承志一般,嘴唇上黑茸茸的却没几根胡须,至多也就十六七岁,还是个少年。
少年背负长弓,一袭黑衫,头上戴一顶黑貂尾帽,帽尾迎风飘扬,好不威风。而且骑术极佳,两只手放着风筝,只用双腿控马,少年竟还有瑕回头欢呼:“小瑾,看,我们的最高……”
模样也很是周正。李承志当即就想到了李彰和李显,也是这般虎背熊腰,不过长的没眼前这一个顺眼。
少年也看到了李承志,也看到了那数骑白骑,只以为是奚康生麾下那一个属官的子弟,还是不怎么显赫的那一种。
不怪他眼拙。
一是此次陪护行猎的除了奚康生的亲卫营,还有驻扎与萧关的两千白甲兵,所以看到白骑时,少年便错以为李承志等人也是行猎的随官家誊。
再看卫兵背上的号旗,竟连个名号都没有?
便是无官无职,只是官誊子弟,至少也该有个姓氏才对。若是什么都没有,只能说明连士族都不是。
再加连日赶路,风餐露宿,李承志再是丰资神秀,此时也不足往日里的一二分了。
身上穿的还是那身甲衬,沾着一层沙土,看着白不白黄不黄灰不灰,说不出的寒酸。
脸上也落着厚厚的一层灰,估计抠一下就能抠出一道泥槽来。
身后的五六骑比李承志还不如,几乎被泥沙裹了出来。特别是达奚,近一月没有修理,一脸络腮胡子就跟长疯了的野草似的从面甲底下挤了出来。
上面还有吃饭时不小心沾上的残物,夹着泥沙缠成一缕一缕,说不出的落魄和邋遢。
少年当即便以为,这是行猎时到了最后面吃了不少灰土,再看马上半只猎物都无,心中更是鄙夷:一群废物。
看那七八骑竟不闪不避,少年一声冷喝:“让开!”
话刚出口,猛见对面一骑竟在张弓搭箭,少年心中一惊。
若论箭术,李睿若认了第二,李氏族人也罢,白甲营上下也罢,绝对再没有人敢认第一。
只听“嗖嗖”几声,那五六只风筝竟全翻着跟头的落了下来。
特别是少年手里那一只,一箭正中龙骨,风筝直接被射成了两截,连个跟头都没打就栽了下来。
少年就跟冻住了一样,呆呆的看着跌落马前的那只风筝。
这几日以来,他饭没吃好,觉没睡好,手不知被扎破了多少次,好不容易扎好了这对鸳鸯,哪知都还没未讨得瑾瑜展颜一笑,却被人一箭射成了两截?
少年双眼一红,心中猛的生出一股邪火。
心中虽恼,却还没有完全理智,知道这是关中,不是夏州,更不是梁州。
便是在父亲曾做过刺史的梁州,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杀人。
少年心一横,直冲李承志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