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白布将焦尾琴的琴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像是生怕它受到一点伤害一样,可见宁昭长公主对这把琴十分重视。
祁书影垂眸看着焦尾琴,琴身光滑细腻, 其上没有任何一点裂痕存在,足以表明, 这些年来长公主殿下并未对这把焦尾琴不管不顾, 而是特意派人精心养护着它。
哪怕那时长公主殿下和他分道扬镳, 她也依然没有因此而丢弃或者漠视这把琴。
祁书影慢条斯理地将缠缚于琴身之上的白布尽数解下。
他说不上来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从始至终, 宁昭长公主的的确确待他不薄。哪怕曾经的他对长公主殿下不假辞色,长公主殿下也未曾在任何地方亏待过他。
……那么, 他又怎么可能不对长公主殿下俯首称臣?
祁书影微微闭了闭眼睛, 方才沉声开口问道:“长公主殿下……想听什么曲?”
说着,他将焦尾琴小心翼翼地摆放整齐, 然后将自己的指尖慢慢地按在了琴弦之上。
念青则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垂眸不语。
只不过,还没等到夕雾开口说话,祁书影便听到了……一阵极其浑厚的钟声响了起来。
那钟声敲得很慢, 一下又一下,声音洪亮又悠长, 其中带着些庄严肃穆的冷冽意味,让人一听便觉得森严肃寂。
这是……
在祁书影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 宁昭长公主便率先开了口。
她的神色很淡,脸上带着些显而易见的忧伤之色。
“祁书影,你且奏一曲……挽歌吧。”
夕雾慢慢地开口说道,她的语气中毫无波澜,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只不过,她的眼眸却下意识地微微敛了起来, 为她平白添了几分脆弱的伤感之意。
祁书影的瞳孔骤然间门放大。
挽歌?
他猛然间门反应了过来。
方才那阵钟声,分明是在昭告天下——景熙的皇帝,驾崩了。
毕竟多日来皇帝重病缠身,现下他驾鹤西去亦在意料之中。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难免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祁书影在怔愣了片刻之后,方才有些僵硬地动手拨动起了琴弦。
在数年前,他也曾经弹奏过挽歌。那时,他是为了悼念已故的亲人。而长公主殿下则任由着他奏响挽歌,并未阻拦、或者斥责他。
如今……他再次奏响挽歌。
尽管当年皇帝下令将他们祁家满门抄斩,可是,那总归是因为父亲心术不正,妄图以下犯上,祁书影并未怨恨皇帝。
毕竟……景熙的皇帝是众人皆知的贤明君王,尧鼓舜木、黜陟幽明,将景熙治理得国泰民安,堪称是造就了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百姓们安居乐业。
祁书影饱读圣贤诗书,自然是知情达理、明辨是非。
再者,这亦是长公主殿下的要求。
于情于理,他都甘愿为皇帝奏响这一曲挽歌。
与方才祁书影所弹奏的那首曲子完全不同,现在的琴声凄婉又哀凉,其中蕴含着浓浓的悲伤与悼念之意。乐声和着钟声,竟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反而是相辅相成,将周遭渲染出一片哀恸又伤悲的氛围。
挽歌。送死、悼亡。
在哀婉又悲戚的乐声之中,在一声又一声愈来愈响的钟声之下,宁昭长公主忽然抬起眸子,直勾勾地看向了念青。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神色淡淡,颇有些莫名其妙地开口问了一句,道:“念青,你会阻拦本宫吗?”
闻言,念青的眼神微微凝了凝,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回答道:“长公主殿下,我绝无可能站在殿下的对立面上。无论殿下想做什么,我都绝不会出手阻拦。”
他俊俏的脸上满是坚定不移的神情,语气里也俱是忠心耿耿的笃定意味。
宁昭长公主的视线从念青的身上收了回来。她顿了顿,并未再开口言语。
……
先前的宁昭长公主死在了她父皇驾崩的那一日。
在她的昭华宫之中,以尺白绫缠缚脖颈,然后,死不瞑目。
而如今……她会拿回宁昭长公主应得的权力。她会让宁昭长公主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之上。她会让宁昭长公主成为九五至尊。
宁昭长公主合该高高在上,她本该继承皇位、荣登大典——若非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谋朝篡位。
……
夕雾蓦地抬起头,看向屋外。
在紧闭的窗牖之上,隐约可见影影绰绰的数道人影。
终于……还是要动手了吗?
倒是有些难为裴晏离煞费苦心地将他们安插在昭华宫之中了。
那些奴仆不仅生得俊俏,而且个个身形高大,想必身手不凡,用来对付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还真是有些“大材小用”啊。
只不过,念青是应当不会输给他们的吧?
夕雾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念青,然后便自顾自地抬步向外走去。
念青抿了抿唇,他当机立断地上前走了几步,站在了长公主殿下的面前。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其他退路可言了。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