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儿几个围坐在榻边。
老太太讲古,原是上了年纪,世情上经历的不少,说的话极有道理,因说道:“我年轻时候,跟家里从交州乘船北上,有日途径一个名唤合浦的大郡,赶晚下船停驻。正巧哪儿过节,说是迎厕神紫姑,院子里珠围翠绕,姑娘们装扮一新。在厕坑处设香案淘箩,并置银筷一双,覆上绸帕,用以占卜休咎。”
姑娘们个个凝神聚目,丫头们也停了嘻闹,好不认真。
二太太三太太坐在一处,吃茶说话,听老太太说,底下一水儿姑娘听,不由听出了趣儿。
虞宓挨老太太坐一处,兴起了,因笑问,“老祖宗可同她们玩了,姑娘们都所求何事?”
姊妹几个俱好奇不已,忙说道:“想必是求家里平安喜顺,或有求体己事儿的。”
老太太搁下手里的牛乳蒸羊糕,喝一口茶,悠悠道来,“我虽不曾同她们一处,年轻姑娘们求何事倒也猜着了几分。”
众人一听,不知想到了何处,皆脸红红的,闭口不答了。
说了一会子闲话,老太太乏了,太太们带人出来。
姐儿几个都去离迎松院不远的苓花阁坐,虞蓉忙命红袖、红烛上茶。
因心系方才老太太所述之事上,一时丢不开手,这会儿别无外人,问道:“还有这等事儿,既是迎神仙,怎的在那腌臜地界儿?”
虞蓉时常不喜读书,只在胭脂水粉上下功夫,那些地方俗礼,不知者颇多。
虞宓闷闷笑,给她瞧见,板脸道:“七丫头,你何事发笑?我说的不对?那紫姑想来也是个美人,不若何以成仙?”
虞宓把玩腰间宫绦,不回其问,反道:“你向来不是百晓生?这个倒来问我了。”
虞萱也心痒痒儿,不由催说,“好姐姐快说罢,倒是如何?”
虞宓这才回说,这紫姑也是有来历,有记载紫姑品貌不俗,嫁与一戏子为妻,后被一官吏瞧上,害死其夫,强纳为妾,其嫡妻忌恨交加,趁官吏外出,杀紫姑于厕间。
后来天帝怜悯,封其为厕神,专管农耕子孙之事,这才有了元宵节迎紫姑的习俗。
姑娘丫头们听了,皆唏嘘不已,虞萱执手巾拭脸,“这紫姑当真命苦,大妇着实恶毒,皆是女子,竟不能体谅一二。”
虞蓉怒目睁睁,很是不忿,“要我,成了神,定不放过那大妇,得以牙还牙,方的出气。”
虞宸独自闲坐在一处,听小姑娘议论,好笑摇摇头,不置一词。
几人说完,虞宓笑说:“要报复也该找那官吏才是,想来那大妇纵有不是,其丈夫该是祸首,她也是个可怜人。”
这话有趣儿了,不想古时还有女子有这等觉悟,虞宸转头细听。
这样的事不少见,不论时地,自来都是女子受罪,那犯恶的仍逍遥自在。
世道于女子不善,同类操戈,更助长歪风邪气。
三人各有意见,丫头们想法也不一,不由问虞宸。
“我倒觉得七妹妹所言极是,那官吏才是恶头,不过紫姑忒软弱了些,如何叫那大妇取了命。”
依她的性儿,既是进了那家门,便不能轻易由人辱她分毫,若能相安无事,便皆大欢喜。
若来下作手段,损了她在意的,必要还回去方罢。
众人话不投机,眼见要争起来了,虞宓忙道:“罢,罢,罢,什么要紧的事儿,是真是假还不论,那作恶的已作古,受害的也升了仙,咱们争的面红耳赤又如何呢?”
听她这话,几个姑娘平了平心,又恐太太们知晓,就歇下此话不提了。
再说虞宸自此事上看出虞宓可结交之处,闲暇之余倒来找她说话,姊妹两个亲近不少。
府里议了四月中旬去寺里上香,两位老爷恰逢休沐,大奶奶并姨娘们留府。
这日戌时未到,虞宓便在丫头们服侍之下调停妥当。
天色昏暗,园子里悬灯结彩,四个姑娘在仪门处一溜儿立着,个个珠环玉绕,花枝招展。
丫鬟婆子随了一地,待老太太来了,调停分派,老爷公子翻身上马。
老太太上了头辆马车,后头依着长幼,共去一二十辆,婆子媳妇候在车侧。
车子外观一样,车头挂着木牌,上书小篆‘虞’。
车队从金城出发,穿过西市,一路上商铺遍地,商品琳琅满目,路上的小摊小贩不计其数。
吃食尤其不可胜数,各色干脯、野味、酥糖香飘十里。
吆喝喊叫中气十足,市井气息浓厚,
虞宓掀开窗幔一角,目不暇接,云桑跟阿蘩从另一边往外看,欢喜道:“快看,这糖人做的多精巧,真似活的。”
“那边还有糖葫芦,那白白的圆果子又是什么物件儿?”
虞仲煜打马走到虞宓车边,弯腰笑道:“可是馋了,想吃什么?哥哥我辛苦点,帮你操办了。”
“多谢多谢,劳烦三少,来点荔枝膏、麻饮细粉、素签砂糖就是。”
虞仲煜一身圆领云纹长袍,长发束起,头戴嵌宝紫金冠,腰间系着五彩丝织长穗香囊,配一柄墨玉狐狸佩,登着青缎黑底小朝靴。
面如傅粉,眼如明星,唇红齿白,一身书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