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此事反复思量一番之后,顾云浩心里暗暗感叹。
官场之上,果然无平庸之辈,仅仅是一县知县,便已是如此人物,不知那些京中的阁臣辅相们,又是何等的心机城府。
临川之事虽然胡崇明心有算计,但江程云此刻不会在意这些细微末节,也接受了胡崇明的投诚,直接令临川可依照府衙官文自行安置百姓。
随后,淮安府再发官文,命各县户房核对迁徙百姓的田地房产,并清理成册,上报府衙,由府衙统一制定补偿标准,再拨银到各县发放给被占地的百姓。
这显然并非一时半会便能完成的事,但好在此次亦是筹措了不少粮食,可以暂时赈济安置棚里的百姓。
原本以为诸事也算安排妥当,但哪晓得这天上的雨仍是未停。
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各地新围的天然湖皆已水满,淮江上下游各州府全部水患成灾。
当然,在整个越省,仍是数淮安府跟宁阳府情况最为严重。
淮安府是下有千里良田,上有宁阳府决堤之险,可谓首尾难顾。
此时越省巡抚又再次下令,要宁阳府务必坚守河堤,防止洪水下泄至淮安一带。
淮安府堤坝的水位又开始上涨,河工民夫也是日夜忙碌不停,堤坝越垒越高。
府衙之内,江程云、顾云浩、董睿三人皆是一脸肃然。
昨日,江程云排了差役前往宁阳府查看上游水情,结果带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
虽是因着巡抚大人的命令,宁阳府竭尽全力加修河堤,暂且拦住了上游的洪水,但也正因为如此,若是宁阳府一旦决堤,那对于淮安来说,便是灭顶的灾难。
“老师,咱们不能再如此等下去了。”
想了想,顾云浩说道:“咱们现下必须泻洪,不然这水势越来越大,只怕到时候整个淮安府就全遭灾了,而且,不仅咱们淮安,就连宁阳府,也必须尽快开始泻洪。”
“老夫也想泻洪,只是往哪里泻?下游全是良田,实在是可惜……”
想到这里,江程云便一脸心痛地深吸了口气。
“先前咱们组织民工百姓日夜不停地加挖渠道引流,本以为能有作用,哪晓得这雨势不停,收效甚微,泻洪之事,怕是难了。”董睿也是皱着眉头,说道。
平息了下心绪,顾云浩方才道:“老师,可曾想过‘弃车保帅’?”
他的声音很是清冷,似不带一丝感情和温度,但不知为何,却让人听着觉得伤感万分。
“你且说来。”
看了看这个弟子,江程云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侧头道。
“老师难道忘了,咱们淮安府下游,虽然皆是良田,但地势却有高有低么?”
闻言,江程云也是心里一跳。
“咱们淮安虽然总的来说是西高东低,但在东部淮江下游一带,却又是东北地势高于东南的地势。”
顾云浩双目直直地看着老师,声音很是低沉,却又不做停顿地道:“府城之下,良田若以十而分,则东北能占七分,东南为三分,且东南低洼之地众多,这些日子连续大雨,早已有许多地方被淹,而东北之地还尽数完好,到此时此刻,只能舍小而取大,弃三而选七。”
“学生提议,以西南角为口,开堤泻洪,引水自东南低洼之地而出淮安,保住东北地带的田地庄稼。”
说完这个话,顾云浩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酸楚不已。
即便东南一带的田地百姓少些,但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但是有的选择,却是不得不去做,两害相较取其轻。
淮安府绝对不能遭遇大面积的洪灾!
这里若是遭了大灾,来年华朝的粮食必然供应不足,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心里明了这乃是大局,但真的说出这样的话,对于顾云浩而言,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
这不仅仅是敢于在江程云面前直言这回事,更是一种两难抉择时的取舍和态度。
对于生长于农家的顾云浩来说,自小便对田地粮食有一种特殊的亲切之感,现在为了大局,向江程云提出如此建议,对于他本身而言,内心更是沉痛不已。
“是不是再等等?”
闻言,董睿也是有些震惊,随即思量着道:“眼下水位还未漫上堤坝,说不定明日雨水便停了呢?”
他还是出于一个师爷的本能,图一个“稳”字,毕竟这个时候,有的事情做得越多,越容易让人逮着错处。
“即便雨停了,但山上滞留的洪水还是会继续往山下流,接下来的几日,水位仍会再涨。”
江程云知晓董睿的意思,但却直接出言否定道:“而且若雨水不停,决堤是必然之势,只怕到了那时……”
说到这里,江程云似乎不想去说那后果,转而吩咐董睿:“立即快马告知各县,必得在明日之内,疏散东南低洼一片的百姓。”
听闻这话,显然江程云也是赞同了顾云浩的意见。
“东翁,此事……”
董睿神色一紧,随即开口道。
“快去!”
他话还未说完,却是被江程云打断道:“只有淮安开始泻洪,宁阳府方才能开闸泻洪,不然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