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发现他的手太灼热烫人,奚娴便嫌弃起来,想要甩手脱身。
却再也做不到了。
而这辈子,她事事不顺,嫡姐爱护她,却永远若即若离,止步于此,疏离而淡漠。
奚娴很明白,她不能这样下去了,她想要救自己。
不再是躲避某个男人,只是想求心境如水,只有真正平和的人,才能得到幸福和安宁,那是抛开了物质和情感的快乐,来源于真正的清透和生而知之的幸运。
这是在俗世中,像是她这样生而欲壑难填的女子,所永远难以企及的。
她裹着披风,一步步往回走,心里慢慢想着事情,任由冰冷的颤栗和困倦在身上蔓延。
奚娴大病了一场,在皇觉寺无法挪动。
奚老太太只好又请了大夫上山为她诊断。
她不想活,却又渴望生的意志,青纱帐垂落下来,疏影洒在少女苍白的眉目间,奚老太太倚在绣榻旁,倦倦地瞧着小孙女。
这个孙女,若非是太子殿下的要求,她或许并不会在意。
她老了,自从儿媳妇去世后,便失了斗志,想来也奇怪,只想伴在青灯古佛旁边,就这么了此余生,多么好。
后来为了奚家,老太太愿意亲自带着奚娴,到头来却发现,奚娴也并不是想象中任人揉搓的小女孩。
她柔弱可欺,底线却异常的高,一但被触犯了,首先便回责罚自己。
她放下手中的经书,默念了一声佛号,却听见奚娴细微的呻吟声。
“姐姐……”
老太太皱起眉。
“不要……求求……”
老人只听了个囫囵,奚娴带着哭腔的嗓音太可怜,满面烧红了,却迟迟不肯醒来。
她想了想,只好叹息着出了门。
夜里奚娴蜷缩在床榻间,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嫡姐坐在她身边,冰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又为她掖了被角。
奚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意识到姐姐来了,便想要留住她。
嫡姐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为她将凌乱的发丝挂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少女的侧颜还是有些饱满莹润的,仔细看有些细小的绒毛,尽管有些苍白泛粉,却带着年轻身体独有的光彩。
与她前世多么不同。
那时她长大了,妆容精致而成熟,学会了用甚么姿势品酒,怎样微笑的弧度最恰到好处,像个优雅的贵妇人,躯壳里还躲藏着任性小姑娘的灵魂,最后谁也不服输,彼此较劲让灵肉都变得灰暗抑郁。
所以男人决定,他可以让奚娴变得更任性些。有必要的话,她甚至可以毕生都不入宫廷。
甚至,她可以嫁给一个,与皇帝截然不同的“丈夫”。
有着不同的样貌和性情,却都独宠她一个。
那个男人会带她去山间采摘药草,赤着脚踏过清澈的小溪,抱着她坐上树枝,看远方金红的夕阳落入地平线,陪着她生老病死,在寒冬的深夜里,守着一处橘红的灯火,为她讲述很久之前的故事。
尽管那个“丈夫”,或许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她,但却给了她想要的一切。
虚假也真实,虚假到了永远,便成就了本真。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个某个全然肯定的结论,而不是似是而非的决心。
那是所有孩童都应懂得的道理,在乞求一块糖果之前,先证明自己会做到说出的话。
无故的宠溺,会造就很多不可逆转的坏习惯。
奚娴就是一个需要被纠正的人。她从前得到的承诺太多,自己的许诺一样都做不到。
奚娴在梦中哭泣起来,像是一朵枯萎的小花,委顿低垂着花瓣。
她团作一团的身子瞧着那么软绵,像是能随时被弯曲成不同的弧度,被弄痛了,也只会含着娇滴滴的眼泪小声啜泣。
她的额头被轻轻吻住,奚娴翻了个身,一下抱住那个人的手臂,用软白的面颊蹭了蹭,嗅到了熟悉的檀香,甚至还想露出肚皮给他揉揉,却被捏着手腕制止了。
他把奚娴的手塞进被子里捆好,让她脱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委屈可怜的嘤嘤声,梦里也娇滴滴的。
男人没有再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把她抱在怀里,一遍遍亲吻她的额头,在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耳边说着甜蜜的情话,好把她哄得安心而娇纵,再次把他一脚踢开,自己团进被窝里香甜入眠。
嫡姐只是冷淡地为她熄灭了保留着的烛火,让室内陷入深邃的黑暗中了。
奚娴不太开心,便开始赌气踢被子,被弄得深睡半醒,也没有神智,便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因为没人哄她,她很难受。
再不哄就要醒了。
男人再没管奚娴,独自出了院门。
迎着外头冰凉刺骨的风,长发高挑的嫡姐深觉,他实在花费了太多时间在奚娴身上。
身为一个帝王,本不该把所有的一切都贡献给一个女人。
她的重生是规避和纠结,把自己缠在毛线里喵喵乱叫,追着尾巴团团转,却忘了她的选择是因,得到的才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