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不对,果然,风向又变了,刮起了罕有的北风,晏清源合计有时,兀自摇首:
“这个地方的风向太过诡谲,不可用。”
刘响一面留心四周情形,一面又被他话头吸引,两只眼睛四下里乱转,只腾出一张嘴:
“世子爷,难不成咱们跟贺赖要在这打?”
这儿地形好,平坦,开阔,最适合晋阳铁骑野战了,以他们的人数打贺赖,简直是手到擒来!
此刻,晏清源虽无轻敌心态,却是洒然一笑:“这个地方么,是不错,他既要死地求生,我就恭候大驾。”
刘响一拍脑门:“世子爷,你已经算准贺赖要渡渭水过来啦?”
晏清源笑而不语,眼睛一定,还是看着东南方向,说一句“走”,扬鞭抽马,一前一后的又往东进了。
赶到这片芦苇荡时,天已向晚,密密层层的碧尖上折射着点点金光,风一过,飒飒的声音犹似掠雨。这一带,渭水忽折道向北,拐了个弯,浩浩瀚瀚芦苇堆在河曲之间,地势极狭,却又如密林深不可测。
晏清源先看见的望云骓,目光一动,便翻身下马,走到一个蹲在水边伸出去一只脚不知要做什么的身影,兜头就是一鞭子。
鞭影从归菀眼前落下,她一抖,吓得很,扭头一看,不由脱口叫道:
“世子!”
她一张嘴,显然又激动又意外,身子被带的一斜,要朝泥塘里趴,晏清源眼疾手快,把人一捞,顺势抓了起来,脸色铁青:
“你嫌命长是不是?”
说着,手底下了狠劲,把人又是一搡,推开了。
归菀险些跌倒,趔趄了两步,忙上前捉住晏清源的手臂,不管他一脸的不豫,把人往自己方才蹲的地方拉:
“世子,你看!”
晏清源一振胳膊,从她手中挣开:“我看什么看?”
归菀脸上一热,碍着刘响还在不远处相候,小声求他:“你先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你看一看!”
见晏清源无动于衷,归菀只得上前给他演示,一只脚在泥水上轻轻一踩:
“世子,这里是片沼泽。”
晏清源面无表情:“怎么了?”
归菀把脚收回,手一指,示意他瞧地形:“世子,在女墙上你问高景玉话时,他虽然没明说,可那个意思里其实已经暗示世子这方圆附近并非一马平川,而且,他走时,若有所思地朝东南方向看了,我猜东南方向肯定有鬼,我知道咱们来时一路经常一个人也见不到,才试一试,果然,我这一路也没见到人。”
其实不觉间,归菀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倒觉人烟全无,风景奇异,只知被河曲芦苇一拦,过不去了。
她抿了抿唇,抚了把他给的配的匕首,脑袋低下去了,“世子,我上回给你闯祸了,这一回,算我将功补过好不好?其实,我出来时,只是想看看关中风景,看见芦苇沼泽才想起高景玉的话。”
晏清源视线在这片起伏的苇浪上转了两圈,一停,移到归菀脸上,她正低首摆弄着衣襟,很紧张的模样,仿佛在等他的原谅。
隔着苇丛,哗啦的流水声清晰可闻,但身后的照夜白和望云骓却像是嗅到了同伴的气息,唏律律打起了响鼻,莫名兴奋。晏清源目中精光一泄,把归菀手一牵,拽到身后,一抽环首刀,忽一声低斥:
“出来!”
归菀吓得一个哆嗦,从他背后悄悄把脑袋一探,那边刘响早飞奔而来,护到眼前,两只眼睛,也盯在了那片摇曳不定的芦苇叶上。
窸窸窣窣一阵响,芦苇被拨两边,就走出了两个身着魏军军服的兵丁,这下,把刘响看得一愣,张大了嘴,却也足够灵敏,立马用鲜卑语问候了一声:
“你们叫什么,哪个将官的部下?”
这两人面色镇定非常,回答的有模有样,毫无破绽,刘响听了,忍不住回首去瞧晏清源,晏清源则微微一笑:
“那你们在这做什么呢?”
其中一人恭恭敬敬回答说:“属下两个是侦骑,奉刘将军之命前来勘测地形,寻到这处芦苇荡,这里又深又密,一时晃晕了头,听见人语,这才循声走了出来。”
这话听得刘响眉头一蹙,正要开口,晏清源挥手制止了,他眼神这么一动,刘响立马会意,不再作声,听晏清源吩咐说:
“天晚了,怕是有野兽出没,先回军营。”
说完,这两人牵出马,跟着刘响应了一声,随之朝西边往回赶了。
晏清源把归菀扶上望云骓,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这半日,他早把地形烂熟于心记下,归菀却有些踟躇:“世子,这个地方……”
“你说。”晏清源也翻身上马,目视她微笑,脸色明显已经缓了许多。
归菀咬了咬唇,心中狂跳不止,那几句话,来到了喉咙眼,活蹦乱跳的,就要冲出来,她毫无把握全靠当初跟着爹爹耳濡目染来的一股直觉,心一横,暗暗透上一口气:
“我在想,贺赖肯定知道世子大军在这一带,他绕不过去,这四下里都毫无遮挡,他们的军队也许会从这经过,世子如果能把人截杀在这里,得了贺赖首级,关中群龙无主,到时再取长安,岂不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