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 陆珩教王言卿可算上心了,不再随便写几个字就让她到一边临摹,而是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亲自教她读书认字。
最开始王言卿坐在另一张桌案前写写画画, 后来变成始终坐在陆珩身边,再后来, 椅子长时间空置, 陆珩越来越喜欢抱着她教导。
陆珩也通过观察确定, 不是王言卿被有心人训练,而是她天生能快速识别他人情绪, 擅长察言观色。
从前不觉得, 王言卿来他们家后, 陆珩发现身边有一个娇娇软软、白白净净的妹妹确实挺好。她没有官宦千金的自命不凡,没有皇亲贵族的虚荣跋扈, 也没有书香世家的傲慢迂腐,她是一张白纸,对京城没有任何了解, 认认真真学习他教给她的东西。她所有的一切, 都由陆珩填补。
陆珩发现,养这么一个妹妹,可比任何游戏都好玩多了。
眨眼, 王言卿十岁了。这些年陆珩在锦衣卫越来越如鱼得水, 许多官员都认识他, 他也不再跟在旁人身后跑腿,而是逐渐参与到锦衣卫事务中。
他回家越来越晚, 带回府的卷宗也越来越复杂, 但他依然坚持下午亲自教导王言卿。其实范氏给王言卿找了女夫子, 白日送去和其他锦衣卫家庭的姑娘一起学琴棋书画。但陆珩不同意,坚称学琴棋书画毫无用处,不如让他来教,真正教她一些实用的、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范氏拗不过陆珩,便上午送王言卿去学堂学习,下午让王言卿提早回来,接受二哥的教导。
王言卿在陆家三年,这三年范氏真的把她当女儿抚养,平时带她去见官员太太、夫人千金,都直接介绍她为自己女儿。陆松、陆玟虽然和王言卿见不了几面,但对王言卿从不苛待,一应用度都拿她当陆府正经小姐对待。至于二哥就更不用说了,在家里,王言卿最亲近二哥。
她的亲人虽然故去,但有新的家庭真心接纳她,王言卿和同龄姑娘们交际、上学,慢慢脱去了刚来京城时的怯弱胆小,变得落落大方,进退自然。
她身上是一种静态的活泼,眼睛里总是温柔笑着,但也会撒娇、开玩笑,哪怕她是外来人,圈子里的小姐们也都很喜欢她。
范氏和相熟的几个夫人攒了场子,请来女夫子,让她们几个姑娘在一户人家的族学里读书。因为学堂里都是女孩子,她们一起说话玩闹,也不必担心名节问题。今日,王言卿上课到一半,又要提前走了。相熟的姑娘见到打趣:“言卿,说好了散学后一起去阿萱家看胭脂,你又要提前走了。我们学堂里的聚会,你就从来没参加过几次!”
王言卿自知理亏,赔礼道:“明日我亲自做桂花糕,给你们赔礼。我二哥要回来了,我没时间了,先走了。”
一群人抱怨,有人趁机说道:“我要吃上次那个模子的芙蓉糕。”
王言卿一一应了,赶紧收拾好东西,跑出族学,一看到陆家的马车就忙说:“赵叔,我今日出来晚了,麻烦你路上快点。”
车夫应下,熟练地驾车出发。王言卿抱着书具,一路气喘吁吁跑到陆珩院里,她推门,果然看到二哥已经回来了。
王言卿深深匀气,同时对陆珩道歉:“抱歉,二哥,我今日来晚了。你是不是等久了?”
“没有。”陆珩一手握着卷宗,另一手示意自己身边,说,“过来吧。”
陆珩经常在家看卷宗或写公文,王言卿成天和他待着,也帮他整理过不少卷宗,对锦衣卫的公文并不陌生。王言卿习以为常地坐过去,但这次,她却没有挨到陆珩身边,而是另外搬了个座椅。
陆珩从卷宗上抬起眼睛,扫了她一眼,问:“怎么了,和我置气?”
“没有。”王言卿想起白日在学堂里听到的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都十岁了,不能再动不动坐在哥哥腿上,要注意避嫌。”
陆珩静静看着她,问:“是谁和你说的?”
“所有人都这么说。”王言卿发自真心信赖自己的二哥,连女儿家们的闺房话也不瞒着哥哥,“阿萱她们七岁后就不和兄长单独相处了,她们还说,女子过了十岁就是大人了,过两年就要准备议亲,要尤其注重言行。”
“议亲。”陆珩听后,轻轻笑了一声,忽然合上卷宗,问,“是谁和你提起议亲的?”
“也没有,我们闲聊的时候随便说起……”
“是不是陈清随的妹妹?”
王言卿没说话,陆珩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陆珩握住王言卿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怀里,说:“别信这种鬼话。陈清随自己有歪心思,这是让他妹妹做说客呢。以后你别单独去陈家,尤其离陈清随远点。要是他们家请你去赴宴,你和我说,我陪你去。”
王言卿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其实她不认识陈清随,只知道是陈萱的哥哥,以前随范氏去陈家做客时,好像见过一两次。
陆珩膝上抱着养妹逐渐抽条的身体,暗暗眯了眯眼。陈清随是陈寅的儿子,也是安陆人。他们这些家族在安陆时相隔不远,彼此父辈既是同僚又是战友,关系还算不错。可是到了京城后,因为和皇帝亲疏远近不同,各自被安排了不同的职位,他们各家的关系也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