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屋摆了冰盆, 立着两个小丫头转动着扇子,将冷气散入屋内四周。薛令蓁刚沐浴完, 长发未干, 披在脑后,柔顺浓密如一段长长的墨缎。
张氏准备的是一件素罗纱的裙子,雪桐、雪松两个则拿了脂膏涂在肌肤上,待头发半干了, 薛令蓁才用一条绢带扎着头发, 卧在榻上,将方姑姑突然送来的信拿在了手中查看。
果真是自己猜想一般。
薛令蓁缓缓将身子往后靠,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地,仿佛那郁闷从未生过一般。阳光透过窗户撒在玉白的面上, 像极了一块暖玉。
秦烨做事,一旦出手, 必是算无遗漏。此事一出,三皇孙或可活命,但继位已是毫无可能。李庶妃的命, 就算太子求破了天,皇帝为了平复军中的怨气, 也要将其处死。况且,替宋家洗怨,自己那舅舅亦是一员猛将, 念此恩情, 必然为他助力。有自己在, 又加上胞姐薛令芳嫁入吕家,吕家、薛家、宋家都将连在一起。
文人之中最重正统,秦烨是嫡长子,本就有利。更因薛令蓁有祥瑞之名,他身上的克星孤煞传言现在也无人再提。武又有宋、吕两家的支持。
秦烨的地位也就彻底稳固了。
······
自入夏以来,皇帝中了暑气,更是身体不适,朝中大事皆先交给秦烨过一遍,若是有拿不准的,再交由他来最终裁定。
秦烨得了权,面上轻轻一笑,便将这朝中所剩不多的李家爪牙和太子的门臣该贬的贬,该罚的罚。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用意来,可偏偏无法回驳。那一项项的罪名十分明了,就算是未犯事,也一一调换到了无实权的虚职之上。
他手段厉害,面上却生得美如冠玉,愈发让人心里面生起了敬畏。
待等太子出了东宫,在朝堂上早就插不上手了。得了消息的太子等人,气愤之余倒愈发急着谢家的钱财。权贵之家看不起这些钱,但朝堂上的寒门官员若好好拉拢,亦是不小的势力。
“太孙殿下,今日三皇孙身边的赵德子又偷偷出宫去了趟谢大人的府上。”一个体型微胖的太监面带着一丝谄媚的笑意说道。正是东宫内大总管福庆。
宫里的人,除了太子、李庶妃那些被宠过了的,待得久了,哪个不是成了精的狐狸?
秦烨握着手里的册子,命身边人赏了个荷包给他,谢家和李庶妃合作这消息实在也没用。泰安已传信说了此事,秦烨眯起眼里的笑意,倒是个聪慧的小姑娘。这件事情他不仅不准备阻止,还要帮他们一把促成这个姻缘。
福庆欢天喜地地走了,不管这消息有用没用,只要赏下东西,就代表秦烨不会将他与李庶妃一派联系在一起。
身边跟着的精瘦太监夏直这才道:“皇上如今还在朝云观休养。”
秦烨点了点头,起身往朝云观去。
张德寿在门口守的有些时间,见秦烨此时过来,颇有些诧异。一般秦烨来找皇帝多是在下午,如今这不早不晚的,还是头一次。
“太孙殿下,您来可有什么事?皇上正与国师修道呢。”
秦烨笑道:“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张公公通报一下。”
政事张德寿也不敢过多询问,急忙进了殿中向皇帝通报。
皇帝精神稍有些不振,听闻是政事上出了些事,倒是精神一些,命人将秦烨带到盘龙殿,稍等片刻。
太虚道长奉上一枚丹药,却是突然出言道:“贫道今日卜算,恐有大事发生。”
“哦?”皇帝眯起眼睛,面上愈发郑重起来。“那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太虚道长笑了笑:“于国运来说,乃是好事。于那奸邪来说,就是坏事了。”
皇帝服下丹药,又转起了手上的血玉扳指。
“如此看来,却是件大好事了。”
秦烨被安排在了盘龙殿的侧殿的书房内等候,他默默看着房中的掐丝珐琅盘龙螭耳熏香炉,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的香气。小时他被李庶妃故意苛待时,三皇孙就随着太子在盘龙殿内和皇帝享受天伦之乐,待的时间长了,身上便也有这样的一种香气。
他伸手微微扇走了些香味,他并不喜欢。倒不如泰安送来的书信里夹杂的花木香气。一个弃他不顾,一个却救他于生死。
皇帝让张德寿等人守在殿外,自己进了书房,看到了这个被自己忽视多年,却依旧翻盘的嫡长孙,也不禁暗探一声,果真是命也。
“参见皇祖父。”秦烨起身行礼,俊美的面上少有的神情冷峻严肃。
“起吧,如今没有外人,不必多礼。”皇帝摆了摆手,问道:“究竟是有何事?”
“孙儿得见一位故人,他送来一本册子,关系重大,还请皇祖父细看。”秦烨将那薄薄的册子送到皇帝的桌前,退了几步回到了自己的位上。
皇帝拿起桌上的册子,右手不自觉地颤抖几下,随即改用左手。即使他掩饰得很好,也难逃过秦烨精明的眸子。
昔日敢杀兄上位的皇帝到底老了。
皇帝仅翻开第一页,还未曾看到那书信上的内容,只瞧到书信下方的一处红印。那印泥是上好的成品,过了数年,依旧色泽如新,清清楚楚地印着“太子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