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安原本不是县。
前朝末年,藩镇割据,无月不战,当时有王、谢、陈、许四姓家族为躲避战乱,逃进乌奇山中,因见一处山坡前有河流可做拦挡攻击的障碍,坡后又连接着深山可做退路,山坡周围又有山水冲积出的三五百亩土地可供耕作,便驻留下来,在坡上建堡立寨。
四姓老人经过商议,取“四季平安”、“四姓平安”之意,将建堡立寨的山坡命名四安坡,坡下的两条河流一条命为安水河,另一条河流因为四与死谐音,不甚吉利,就以其水色命名,称为绿水河,山坡上的堡寨,也因之取名为绿安堡。
国朝立国之后,经过四百余年的繁衍,绿安堡已经发展成三五十个姓氏、千余丁口的集镇。
庆德二十八年,平灭了原国的斡图达鲁人开启了南征之路,虽然期间曾经攻破了京城,庆德、奋武两个皇帝,一个死在了南逃的路上,一个被掳去北地做了牧羊的羊倌,但是因为地处斡人兵锋之侧,又有乌奇山的遮护,屯住的武德军也勉强算是能战,大半个国土沦丧之时,绿安倒是幸运的避开了被攻夺的劫难。
雍和二年,抢掠已足,又被长江拦阻了攻伐的道路,不惯江南酷热的斡图达鲁军马北返故地,赵军趁势接连收复了长江与黄河间的大片故土,隔着一条黄河与斡图达鲁人对峙,黄河以北的七路二十九府五百余个州县,只剩下乌奇山后的三州十八县的城头还竖立着大赵的旗帜。
如此之下,雍和帝便采纳了武德军指挥使苟友德的建议,以乌奇山为依托,倾力打造防线,以期成为牵制斡图达鲁人南下的根本,同时,将黄河以北的县城统合为两府八州。
为了弥补州府辖制的不足,雍和五年,又将山前山后的二十七个丁口逾千的集镇抬作了县城。
绿安堡便是在此之际换上了绿安县的牌子,成为离州治下一个小县。
由堡升县,名头虽然换了,可惜县城还缩在四安坡坡顶的十里方圆之中。
因为前些年逃避战乱的难民以及斡图达鲁人的逃奴不断涌入的缘故,绿安虽小,但是人口却比安宁年月寻常县城中的多了很多,几近三万之数,直比江南富足的那些中县。
大量的人口不仅拥堵了绿安城中,便是四安坡的周边、城墙的左近乃至绿水河、安水河的河畔,也鳞次比节的盖起了片片茅屋、庄院。
毕竟山中物产甚少,又是文华不兴的北地,居民又大多是身无恒产的逃难难民,人口虽然远胜江南的下县,但是绿安城中的夜晚却少有什么热闹。
于是,虽然酉时三刻的梆子声刚刚响过不久,习惯了节俭的绿安人也早就安歇了,高高矮矮的石屋、土房、木楼,在暗蓝的背景下,画出一片奇形怪状的乌黑,愈发显得压抑。
一座拥堵的县城,还未进入到午夜,便沉浸在一片寂静中,除了县衙、兵营、青楼、酒馆等,以及号称绿安六姓的几个大户,或是因为职责、职业的需要,或者在彰显着富足的缘故,在门口点着灯笼,映出一小块惨淡的昏黄外,其他的地方,大多都已经深陷在黑暗中。
死寂中,青楼里偶尔的几声丝竹弹唱,九天之外般的缥缈,只可惜,随后响起的男人们起哄般的叫好声中,将那乱世中少有的宁静仙音打了许多的折扣。
“小烈儿,就送你到这里吧,过几日,叔叔到你家中时,你再跟我细细讲讲……”
转过一段弯路,刚刚能从王家大院门口的灯笼光下,看到通向自家的那段宛似狰狞兽口般乌黑的巷口,身后,一直将轩辕承烈抱在马上的轩辕平峰,忽然打断了他与小馋虫合力拼杀老狼的讲述。
难得有人肯与亲近,更少有人夸赞,从人肉车轮被砍掉脑袋的一段短暂惊慌中恢复了心神,虽然心中对轩辕平峰并不亲近,但是在众人对金豹洼收获几近吹捧的艳羡中,少年人固有的张扬天性,还是让轩辕承烈生出了谈兴,讲述起进山以后的桩桩件件。
只是,轩辕承烈将金豹洼的位置和何大玉的财货两段隐没了。
前者是他的藏宝之地,虽然自己未必会用的长久,无论是从了从军的宿命,还是带着风不破和茗娘隐姓埋名逃亡他乡,金豹洼对他来说,都是仅有一两年的用处,但是那些野兽们在内里的和谐相处,让他每每想起,就心旌摇荡。
而且,因为刚刚受了杨田氏夫妻的蒙骗,愈发不愿让人前去打扰。
毕竟,对于叵测的人心来说,那些鸟兽无论是弱小还是凶残,都是出自一桩本心本性,断无人样的无底贪婪。
至于何大玉,他更不想有人贪图财货,搅了那重情汉子的安眠。
谈兴正浓,忽然被打断了,轩辕承烈心中很是有些不快,不过,被人欺凌折辱的次数太多,他心智中对屈辱的接受能力早就胜于同龄,几乎比成年的男女还要稳健一些。
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还露齿一笑,之后,就径直闭紧了嘴巴,反是把那些想要听他如何搏杀了老狼的军士们闪出了一连串的跟头。
雪光里,月亮中,火把的光亮下,轩辕承烈眼见着,就有四五双眼睛不加掩饰的在流露着不满。
“改日,我在如意楼开一桌,带着小烈儿,再与你们言讲,看看你们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