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官狠心咬牙,抬脚进了陆沅君的卧房。
进来以后,他也不敢乱动,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僵直,站在离陆沅君很远的地方,说什么都不肯靠近。
“太太,有什么话您就这样说吧。”
可不能再近了,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好的。少帅误会是一回事,我自己还有老婆呢。
“军衣是东洋布料做的。”
陆沅君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把自己从锦绣布庄掌柜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了李副官。
“什么?”
被这消息惊了一瞬,李副官忘了要和陆沅君保持距离,快步向前走了几步。
太太不是开玩笑的人,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信口雌黄,胡乱说的。
李副官越想越气,怪不得姓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派飞机在眼下这种时候轰炸运城呢。
原来是有靠山了啊?
“狗东西,竟然做汉奸了?”
李副官脚尖用力在地砖上磋碾起来,苟团长模样长得贼眉鼠眼。
黑眼珠子一点点,眼白占了大半,身材倒是够胖,却丝毫没有富贵相,刻薄的不得了。
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坏。
李副官骂骂咧咧好一会儿,嗓子都冒烟儿了。情绪冲动的时候,礼节什么的就暂时抛在了一边,想不起来。
他不等陆沅君让,自己给自己倒了两杯茶,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干哑几乎冒出火星的喉咙,在茶水流淌过后,稍稍的缓和。
找回了些许理智之后,李副官转身面向陆沅君。
“要是苟团长投靠了东洋人,我得立刻回军营里去。”
先前部署的队伍需要重新派遣,制定的战略,也要彻夜修改了。
要忙的事情太多,恐怕没有时间给陆沅君解释什么封西云身边的女记者。
“等等,别走。”
陆沅君开口阻拦,没有要让李副官离开的意思。
李副官的脚步停下,脸也跟着拉了下来。陆司令的闺女是怎么回事?以前看也是个识大体的,现在怎么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开呢?
就算少帅真的和女记者有什么,少帅回不来了,封家的东西都是陆沅君的。少帅回来了,不想过就离婚呗。
陆沅君一边往里屋走,一边冲着李副官招手。
“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李副官一听这话如临大敌,当即浑身上下的寒毛根根竖起。
里屋可就是床榻了,太太有什么东西要到里屋,在这大半夜的给自己看呢?
一桩旧事涌向心头,李副官想起了老帅在世的时候。老帅换了新欢,旧爱耐不住寂寞,对李副官投怀送抱。
那女人对自己说,你到我卧房里来,有东西给你看。
然而李副官一进去,老帅的姨太太就把衣裳脱了。
他当然不能动老帅的女人了,又不是三头六臂九条命,和上峰的姨太太胡来,可不是风流倜傥,是活腻歪了。
李副官拒绝的时候被那女人在脖子上挠了三道血痕,回去老婆半个月没跟他说话。
眼下陆沅君说了同样的话,和当初那位姨太太如出一辙,怎么能让李副官不害怕呢?
“太太,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有什么东西就在这里看吧。”
李副官双脚似扎了根,不敢有丝毫的移动。
不是他心虚,报纸上这些读过书,留过洋的男男女女,就没有一个不风流的。不是跟这个人同居,就是跟那根人公开示爱,乱的不行。
太太看着是个正经人,可正经人不会在半夜里叫丈夫的下属进自己的闺房吧?
陆沅君似想起了什么,拉开房门,把门外守着的司机也叫了进来。
“你们都跟我来。”
她拽住了两个人的胳膊,扯着他们进了自己的卧房。
司机和李副官二人面面相觑,两耳通红,谁也不敢先说一句。然而刚进了里屋,李副官和司机双双愣住,卧房里并没有床榻。
床榻所在的地方乱糟糟一团,石砖被撬了起来,地上凌乱无序散落着铁锹和钎子,以及挖出来的土高高的堆在一旁。
陆沅君把立在墙角的两个铁锹分别递给了李副官和封西云给自己留下的司机。
“挖。”
太太冷着脸,下了命令。
两人拎着铁锹走近,胸口咚咚的打起了鼓,太太没有对他们投怀送抱,太太让他们在卧房里头挖坑。
李副官手上用力,铲了一锹土,看着同样在卖力的司机,小声询问。
“你通瀛洲人了?”
司机回瞪一眼,骂道。
“你他娘的才通了。”
话不能乱说,通东洋人是做汉奸,是要被万人唾骂的。
“你没通东洋人,太太为什么让我们挖坑?”
李副官又是一锹,觉得司机在狡辩。
方才他还奇怪,陆沅君为什么要在半夜把他叫到宅子里头来,还叫到了卧房里。现在挖坑的时候,理智归来统统明白了。
肯定是司机被太太抓到通敌,这会儿挖坑要埋掉他。
不愧是陆司令的女儿,这份胆识和果决,是寻常人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