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一直冷着脸不开口的卢四夫人看了眼顾明珠,又收回目光,冷冷淡淡与崔大夫人道:“过些时日便是崔老夫人的寿辰,你们崔氏族里怕是又要热闹了,我让阿煌跟着他父亲带了寿礼去,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一旁那位才擦干了眼泪,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杨七夫人正觉得尴尬,听她如此说,忙搭上话:“怎么你又不肯去了,总要出来走动走动才好,日日在府里操持打点,着实无趣得紧。”
她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来:“何况要日日看着那群贱人,心里更是怄得紧。”
崔大夫人板起脸刚想开口与顾明珠说话,又被她们给打断了,只好劝着卢四夫人:“你这又是何苦,终究是几十年夫妻了,难不成要一辈子就这样有你没我,他去了你才更该要去,哪里有避而不见的。”
听起来卢四夫人怕是年纪要比崔大夫人小上些,只是瞧着那张冷硬的脸上皱纹却是不浅,耷拉的嘴角更像是有说不出的怨气,说出的话都带着浓浓的怨愤:“这几十年不都是如此,他哪里真当是夫妻,不过是挂了个名头罢了!”
这话倒像是唤起了杨七夫人的共鸣,一时又哽咽了:“四夫人说得再不错,我这个正房夫人可不就是挂了个名头,他却是整日对着那些闲花野草亲亲热热,事事都上心,难不成我也要过上几十年这样的日子。”
连坐在一旁木木地如同木偶一般的崔家三房二少夫人郑氏也低下头,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也是一副哀怨。
一时间,花厅里弥漫着幽怨,气氛也变得凄凄惨惨起来,崔大夫人皱着眉苦了脸,好好的棒打鸳鸯怎么成了怨妇大会,这叫她怎么说得下去!
第382章 未必贤良(第二更)
崔大夫人安抚了这个又安抚那个,一时也分不出心来与顾明珠说话。
崔钰倒是笑着与顾明珠说起了花厅里的这几位来:“那位卢四夫人原本是琅琊王氏女,最擅诗文,当年也是才名远播,纵然谢氏一族式微,卢氏还是殷勤求来了这门婚事,只是没想到她嫁进府中不过一年多光景,就与卢四郎闹得水火不容,二人竟然分院而居,这几十年来都是如此僵持着,再没有好过。”
崔钰说到这里,顾明珠不由地抬眼望向那位一脸严肃冰冷的卢四夫人,那一身一丝不苟地打扮全然遮掩不住她的衰老,想来这些年的日子过得极为煎熬。
“杨七夫人是陈郡谢氏所出,也是系出名门,贤名在外,可是这日子却也过得艰难,如今房中已经妾室七八位,她与大伯母很是亲近,难免想倒倒心中苦水,方才便是在说这些事。”
顾明珠想起了先前她进来的时候,杨七夫人那红着的眼,忙忙擦了泪掩饰的模样,原来是在说这个。
她又望向崔家二少夫人郑氏,微微蹙了蹙眉:“那崔二少夫人也是……”
崔钰看了郑氏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之人。”
说着她摇了摇头,感慨至极,只是又忽然笑了起来:“倒是难为五郎,怎么想着请了这几位来,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能让她们来长安。”
她看了一眼顾明珠,认认真真瞧了瞧,笑得更是弯了嘴角:“我先前还猜着是怎么样的人品模样才能让我们家冷心冷情的五郎如此用心,如今看来……还真是连我都瞧着喜欢。”
这样的话顾明珠听过许多,但眼前的崔钰却是说得不卑不亢,没有讨好也没有客套生疏,而是真心实意地看着顾明珠说着。
顾明珠红着脸,别开眼去,低声道:“孙夫人,这是说什么呢。”
她心里却是有着从未有过的滋味,那种滋味是甜如蜜,将她心底最坚硬的防备撕开来,再也无法坚定不移地守住这颗心。
“……我敬着他事事都听从他的,可是他却一日都不曾消停,今日一个,明日一个的往府里弄,哪里还有半点世家子弟的模样,把个内院弄得如同……”
杨七夫人有些说不下去了,愤愤地哼了一声,硬生生把后半段话给吞了下去,只是脸上的气愤却是掩饰不住的。
崔大夫人看着她,不由地心里叹了口气,若真说起来,只怕这桩婚事分不出是谁的错对来,杨七郎虽然有些风流不羁,但终究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对正室嫡出十分看重,可杨七夫人却也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娘子,受不得半点委屈,出阁前的贤名终究是应付不了婚后的琐碎日子,嫁入杨家不过半年,就与婆婆妯娌之间闹得不可开交,与杨七郎也是争得撕破了脸。
她不仅把杨七郎身边的婢女全都换成了上了年纪的嬷嬷,甚至连婆婆都提防起来了,多过问几句杨七郎的事都要恼,逼得杨七郎不肯多留在府里,又过了些时候,索性纳起妾室来,自从夫妻之间磕磕绊绊,再没好过。
这原本只是他们夫妻房里的事,外人也说不得什么,可是杨七郎原本是弘农杨氏看重的嫡出子弟,可是因为后院之事耽误了太多精力,终究是难以成事了,也便沦为碌碌之辈。
她心里不由地闪过一个念头,可见这世家教养的娘子也未必就真的贤良。
比如要强好胜的卢四夫人,娇气任性的杨七夫人,还有懦弱的崔二少夫人,都是名门闺秀,可现在府里也是不得安生。